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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各为巅峰,却少一山(1 / 1)

老道人头一次正视枯瘦小女孩。身材高大的道人,瘦竹竿似的小丫头。天壤之别。在道人凝视之下,原本拿脑袋撞井壁以求解脱的小女孩,好似盛夏时分,喝了一碗凉茶,而且还是富贵门庭里,那种白瓷大碗梅子汤,蓦然没了痛楚,大口喘气,背靠着井口外沿,怯生生望向那个老神仙,被本能牵引,她的眼神快速游曳,在寻找那颗“珠子”给老人藏在了什么地方。这叫不记吃也不记打。好在这位道人对人间的态度,尤其是善恶,迥异于常人。对于小女孩不知死活的探寻,不以为意,但是对于小女孩的身份,老道人已经心中有数,故而对那个口口声声“读书人只有借东西”的老秀才,更加厌烦。早年两人打赌,浑身酸气的老秀才,靠着耍无赖和撒泼打滚的泼妇行径,赢走了他一件信物,要他以后若是遇上手持信物之人,一定要护着他的性命周全。老道人愿赌服输,答应下来,但是心中对于老秀才的怨气,可不小,后来又见到了一次,切磋了一次道法,两人坐而论道,讲道理的那种,就在藕花福地和莲花洞天的接壤边境线上,不然一块小小的藕花福地,哪怕灵气稀薄,大道难以具象显化,可依然撑不住两人的大道之争,说到底,还是老秀才要占那老不死的便宜。但是不知何时,除了这些,老秀才这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竟然偷偷在藕花福地布下了这么一颗棋子,真是灯下黑。老道人盯着眼皮子底下的这个小丫头,视线清澈且冷漠,如大日高悬,从来不管人间冷暖,更不会计较世人的褒贬。老道人几个眨眼功夫,就看遍了小丫头的此生经历。果然如此。老道人又看了眼某座府邸,冷哼一声,怨气稍稍减少几分,略微思量,就知道了老秀才的大致用意,以心算稍加推演,觉得可行,老道人破天荒有些犹豫,转头望向南方城头,咦了一声,老道人竟是有些讶异。老道人轻轻一弹指,击中小女孩眉心处,她僵硬不动。再一挥衣袖,井口四周涟漪阵阵,老道人一步踏出,消逝不见,在那方丈之地,光阴长河开始倒流,连同小女孩在内,其余所有肉眼不可见的细微,天地运转的规矩,都开始倒转,小女孩“捡起”了那些书籍,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个她想要往水井吐口水的动作上。她有些茫然,没来由心中多了些惧意,摇摇头,最终还是没敢撒野,捧着偷来的那摞书,飞快跑开了。牯牛山在京城以南二十余里。满目疮痍的城头之上,稀稀疏疏,站着一位位从城内赶来欣赏“战场遗址”的宗师高手,俞真意和种秋暂时停下了生死搏杀,此刻俞真意在默默感受城头上的气息流转,以及残留天地间的纯粹剑意,种秋则没有这么多心思,双手扶在残破不堪的一处箭跺上,举目远眺。琉璃飞剑来到俞真意身旁,越是临近城头,飞剑破空速度就越慢,上了城头后,微微颤鸣,好似有些畏惧。磨刀人刘宗跟着琉璃剑来到走马道,跳上一堵稀烂的墙头,盘腿而坐,手中剔骨刀破损厉害,老人伸出拇指,细细摩挲着亮如镜面的刀身,嚣张了一辈子,到最后给一把剑揍得如此狼狈,现世报喽。北晋大将军唐铁意腰佩“炼师”,缓缓登上城头,挑了一块空地,站定,手握刀柄,气势磅礴。相比之下,始终躲在桥底下纳凉的臂圣程元山,实在是辱没宗师身份。周肥和陆舫也一起来到南城头,身后跟随簪花郎周仕和脚踩木屐的鸦儿。镜心斋樊莞尔也小心翼翼登上了城头,不敢从两边城道正大光明地转入走马道,是以轻功踩着内墙壁登顶,挑选位置,在南苑国国师和北晋龙武大将军之间。城头两人之战,已经演变成了出城一战。从众人所立城头到牯牛山一线之上,尘土飞扬,如有鳌鱼翻动背脊,掀开了大地。南城外驿路官道的商贾行旅,早已散尽。丁婴不但逆流而上,步步前行,一拳拳递出,强行打散了陈平安的那条剑气长河,还拼着一身伤势,欺身而近,逼得陈平安不得不以剑招迎敌,丁婴化腐朽为神奇,再不拘泥于天下武学门派支流,皆为我丁婴所用,所有招式,与俞真意那些大宗师压箱底的架势,似是而非,神意大有不同。一掌直直拍向陈平安一人一剑,罡风却会起始于陈平安背后,砰然炸开。弹指之间,一缕缕剑气如水涡旋转,轨迹难测。当时在将陈平安打落地面后,丁婴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没有任何逗留,几乎同时就跟着掠下城头,始终将两人间距维持在两臂之内,绝不给陈平安舒舒服服将剑术和剑意催发到巅峰境界,丁婴可以断言,眼前白袍谪仙人的每一剑,剑剑媲美历史上女子剑仙隋右边的倾力一剑。当然不包括隋右边的飞升三剑。那时候的女子剑仙,时来运转,冥冥之中,极有可能占据着天下近乎半数的武运,不可以简单视为隋右边了。因此丁婴心知肚明,此方天道,并不排斥武人以纯粹肉身蛮横飞升,甚至任由隋右边汲取武运,故而隋右边当年飞升失败,形销骨立,在坠回人间途中,就已经白骨化尘,神魂灰飞,还是她差了实力,怪不得别人。丁婴一拳崩在陈平安剑身中央,剑身弯曲出一个大弧度,长气的剑尖几乎要刺在自己肩头,陈平安不得不伸出并拢双指,贴在剑尖处,扳回那个被丁婴一拳砸出的弧度,身形顺势后退,蜻蜓点水,瞬间就在官道上滑出去十数丈。眼看着丁婴意外没有趁胜追击,陈平安没有任何庆幸,立即以《剑术正经》上的镇神头式,散发剑气,护住四周。拳罡如虹,七八条凝为实质的长虹激荡而至,撞在剑气之上。陈平安一次次碎步转移,一次次雷声大作,剑气拳罡几乎同时销毁,发出一团团绚烂光彩。像是两国边境线上的两支精骑同归于尽。丁婴在远处出拳不断,根本谈不上拳架招式,只是最简单的出拳而已,随心所欲。出拳的同时,轻轻一步,就拉近两丈距离。等到陈平安好不容易抵消全部拳罡,丁婴又已经贴身搏杀起来,打得陈平安一直无法换气。陈平安一直且战且退,丁婴一直气势凌人。双方各自的气势之巅,陈平安在于城头第一剑。面对那一剑,便是丁婴,心高气傲到了眼中只有老天爷的地步,都只能黯然而退,甚至连心性都开始出现变化。丁婴的气势顶峰,恰恰在于落在下风之时,在剑气洪流之中逆流向上。在那之后,陈平安开始走下坡路,但是奇怪的是丁婴也没能维持住那股气势和心态。散开的剑气,哪怕看上去再气势汹汹,如决堤洪水,丁婴自信能够抵挡,最多就是给陈平安一剑之后赢得喘息机会,使得丁婴失去先机。可是凝聚为一线潮的剑气,丁婴只能避开锋芒。城外三里,官路附近有一座小山丘。丁婴一手双指弹开剑尖,一掌骤然发力,推在了陈平安胸口上。陈平安如断线风筝一般撞入那个山包。丁婴竟然直接将陈平安打透了这座小山丘,如一枝箭矢穿透敌人胸膛。尘土冲天。丁婴这一掌威力之大,只要从陈平安一剑脱手就可以看出来,长气剑给抛到了空中顶点后,开始下坠,不出意外,就要落在靠近丁婴这边的山丘附近。丁婴眯起眼,看不清陈平安的惨状,在不耽误自己前掠的同时,丁婴其实有些犹豫如何处置前方那把剑,是趁人病要人命,将那把剑驾驭回来,丢回城头那边,尽可能远离两人战场,使得这年轻谪仙人无剑可握,还是以此作为诱饵,在一线之间,以杀招伏杀陈平安?不过对手直接让丁婴打消了所有念头。丁婴心中猛然警惕起来,毛骨悚然,立即停下身形,双脚重重踩在地上,拉开出一个气势恢宏的大拳架,拳罡如暴雨,急促砸在那把剑与山丘坡顶之间的地带,可哪怕丁婴应对如此迅速,仍是有一抹雪白任由拳罡砸在身上,从山丘之顶,高高跃起,探手一抓,已经落在他脚下的长气拔高几尺,刚好被握在手心。为了最快冲过丁婴的那一通拳罡暴雨,分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是一剑在手,陈平安仍是要递出这一剑。至于一剑之威,会不会大打折扣,说不定只能给气势正盛的丁婴挠痒痒,还是带来一点可有可无的轻伤。陈平安根本不去想。这个匪夷所思的世界,那条街上,每个人都莫名其妙就要喊打喊杀,好像没有谁在意过陈平安真正是谁,是好是坏,为了什么会出现在南苑国京师。这种糟糕至极的感泽雨轩 zeyuxuan.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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