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境修士顾陌,浮萍剑湖荣畅,一起望向那位刚刚出关的年轻人。顾陌有些惊讶,一位下五境修士的炼化本命物,动静太大,气象太盛,这不合理。荣畅身为元婴剑修,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不止是惊讶,是有些震惊。齐景龙没有转身,收起了那座本命飞剑造就而成的小天地,出手之时,不见飞剑,收手之时,仍然不见飞剑。齐景龙对荣畅说道:“有些失礼了。”荣畅出身浮萍剑湖,有郦采这种剑仙,门内弟子想要不爽快都难,所以没有什么芥蒂,笑道:“能够亲身领教刘先生的本命飞剑,荣幸至极。以后若是有机会,寻一处地方,放开手脚切磋一番。”齐景龙笑道:“只要不是在砥砺山就行。”陈平安走到齐景龙身边,与隋景澄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说道:“不用担心。”隋景澄心中大定。好像前辈现身,比刘先生的飞剑一出,还要让她感到心安。哪怕她现在已经知道,前辈其实只是一位下五境修士,境界修为暂时还不如齐景龙。陈平安站在齐景龙身边,“谢了。”齐景龙说道:“真要谢我,就别劝酒。”陈平安笑道:“好说。”然后齐景龙将事情缘由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可知不可道的内幕,自然依然不会说破。陈平安炼化本命物,必须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所以齐景龙四人的对话,陈平安并不清楚。但是荷塘这边的剑拔弩张,还是会有些模糊的感应。尤其是齐景龙祭出本命飞剑的那一刻,陈平安哪怕当初心神沉浸,依旧清晰感知到了,只不过与心境相亲,非但没有影响他的炼物,反而类似齐景龙对陈平安的另外一种压阵。陈平安转头对隋景澄说道:“你先回屋子,有些事情,你知道太早反而不好。我和刘先生,需要与顾仙子和荣剑仙再聊聊。记得别偷听,涉及你的大道走向,别儿戏。”隋景澄点点头,径直去往自己屋子。看到这一幕,荣畅心情有些凝重。陈平安在隋景澄轻轻关门后,不等陈平安说什么,齐景龙就已经悄无声息布下一座符阵,在隋景澄房间附近隔绝了声音和画面。随手为之,行云流水。极快极稳。陈平安仿佛也完全没有提醒齐景龙的意思,关门声响起和齐景龙画符之时,就已经望向那两位联袂赶来寻找隋景澄的山上仙师,问道:“我和刘先生能不能坐下与你们聊天,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顾陌点了点头,“随意。”陈平安坐在齐景龙身后的那条长凳上,齐景龙也跟着坐下,不过稍稍挪步,不再坐在先前的居中位置。从头到尾,齐景龙不过是站起身,好好讲道理,出剑再收剑。当两人落座,荣畅又是心一沉,这两个青衫男子,怎的如此心境契合?两人坐在一条长凳上,只看那落座位置,就有些“你规我矩”的意思。关于那位姓陈的“金丹剑仙”,这一路追寻隋景澄,除了那些山水邸报泄露的消息,荣畅和顾陌还有过一番深入查探,线索多却乱,反而云遮雾绕。至于刘景龙,完全不用两人去多查什么。北俱芦洲年轻十人中高居第三的陆地蛟龙,刘景龙,是北方太徽剑宗迅猛崛起的天之骄子。如今太徽剑宗的两位剑仙都已远游倒悬山,对于一位宗字头仙家而言,尤其是在一言不合就要生死相向的北俱芦洲,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以剑修作为立身之本的大山头,仇家都不会少。但是没有任何人小觑没有剑仙坐镇的太徽剑宗,修为不够高的,是不敢,修为够高的,是不愿意。两位去往剑气长城的剑仙,其中一位太徽宗主,不是刘景龙的传道人,另外一人,辈分更高,也不是刘景龙的护道人,有此机缘的,是刘景龙的一位师姐,但是北俱芦洲评点十人,并无她的一席之地,因为刘景龙入山之时,她就已经是金丹瓶颈的剑修,刘景龙成名之后,她依旧未能破境,哪怕太徽剑宗封锁消息,也有小道消息流传出去,说是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女子金丹剑修,差点走火入魔,还是刘景龙亲自出手,以自己身受重伤的代价,帮她渡过一劫。反观刘景龙的传道人,只是太徽剑宗的一位龙门境老剑修,受限于资质,早早就趋于大道腐朽的可怜境地,已经逝世。如今看来,这本身就是一件天大的怪事,但是在当年来看,却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因为刘景龙并非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先天剑胚,在刘景龙上山后的修行之初,太徽剑宗之外的山头,哪怕是师门内,几乎都没有人想到刘景龙的修道之路,可以如此高歌猛进,有一位与太徽剑宗世代交好的剑仙,在刘景龙跻身洞府境,中途荣升为一位凤毛麟角的祖师堂嫡传弟子后,对此就有过疑虑,担心刘景龙的性子太软绵,根本就是与太徽剑宗的剑道宗旨相悖,很难成材,尤其是那种可以成为宗门大梁的人物,当然事实证明,太徽剑宗破例收取刘景龙作为祖师堂嫡传,对得不能再对了。陈平安望向那位太霞一脉的女冠修士,说道:“我是外乡人,你们应该已经查探清楚,事实上,我来自宝瓶洲。救下隋景澄一事,是偶然。”荣畅问道:“能否细说?”陈平安点点头,便将行亭一役,说了个大概经过。至于观人修心一事,自然不提半个字。更不谈人好人坏,只说众人最终行事。不说浮萍剑湖荣畅,就是脾气不太好的顾陌,都不担心此人说谎。因为这位青衫年轻人身边坐着一个刘景龙。哪怕是上五境修士,也可以谎话连篇,真假不定,算计死人不偿命。可是刘景龙注定不会。以至于能够成为刘景龙朋友的人,应该也不会。这就是一个无形的道理,一条无形的规矩。只需要刘景龙坐在那里,哪怕他什么都不言语。“我先前曾经以最大恶意揣测,是你拐骗了隋景澄,同时又让她死心塌地追随你修行,毕竟隋景澄涉世未深,身上又怀有重宝,如金鳞宫那般暴殄天物的手段,落了下乘,其实被我们事后知晓,没有半点麻烦,反而是像我先前所看到的情景,最为头疼。”荣畅听完之后,坦诚道:“不曾想陈先生早就猜出隋景澄身后的传道机缘,还给她留了一个倾向于我们的选择,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陈平安说道:“已经说完了我这边的状况,你们能不能说一些可以说的?”荣畅和顾陌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顾陌飘落在小舟之上,盘腿而坐,竟然开始当起了甩手掌柜,“荣剑仙你来与他们说,我不擅长这些弯弯绕绕,烦死个人。”荣畅有些无奈,其实顾陌如此作为,还真不好说是她不讲义气,事实上,隋景澄一事,本就是太霞元君李妤仙师在帮他师父郦采剑仙,准确说来,是在帮浮萍剑湖的未来主人,因为郦采肯定要远游倒悬山,之所以滞留北俱芦洲,就是为了等待太霞元君出关,一起携手去往剑气长城斩杀大妖。如今李妤仙师不幸兵解离世,师父大概仍然会独自一人去往倒悬山。而师父早有定论,浮萍剑湖未来坐镇之人,不是他荣畅,哪怕他跻身了上五境剑修,一样不是,也不是浮萍剑湖的其余几位资历修为都不错的老人,只能是荣畅的那位已经“闭关三十年”的小师妹。也就是五陵国的那位“隋家玉人”。荣畅对此没有心结,更无异议。相信所有浮萍剑湖修士都是如此,道理很简单,怕被宗主郦采一巴掌拍死嘛。太霞一脉,李妤精通好几种极妙术法,据说是得自火龙真人的道法真传。小师妹真身的的确确就在浮萍剑湖闭关悟道,但是在太霞元君的神通驾驭之下,小师妹以一种类似阴神远游的姿态,半“转世”成为了隋景澄,并且不伤隋景澄原有魂魄半点,可以说屋内隋景澄,还是那个老侍郎隋新雨嫡女,却不是全部。总之,是一种让荣畅略微深思就要感到头疼的玄妙境地。至于最终归属,小师妹到底是如何借此练剑,荣畅更是懒得多想。师父郦采当年没有多说什么,似乎还多有保留,反正荣畅需要做的,不过是将那个太霞元君兵解离世的大意外,引发隋景澄这边的小意外给抹去,将隋景澄留在北俱芦洲,等待师父郦采的跨洲返乡,那么他荣畅就可以少挨师父回到师门后的一剑。至于什么金鳞宫,什么曹赋,他娘的老子以前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荣畅都嫌自己出剑脏了手。荣畅一番思量后,依旧不愿多说,眼前两位青衫男子,喜欢讲道理,也擅长讲道理,但是如果这就将他们当做傻子,那就是荣畅自己蠢了。兴许自己透露出一点点蛛丝马迹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