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斐然哭笑不得,趁着她没说话的时候,成大人已让车夫把马车赶往东边教坊司去了。
在先头两朝,都设有教坊,那是很高级的地方,风流繁华不必细说,只有官员才能去。然而到了大顺景熙年间,教坊沦为“教坊司”,来的也是三教九流起来,只要有银子,就欢迎。
简单来说,教坊只卖艺;教坊司什么都卖。
也就因为这样,踏上教坊司外围的鸾凤街,叶斐然敏锐地嗅到一股堕落的脂粉气。她不喜欢这儿,扯了扯成甯:“相公,我想回去了……咦,五儿?”
先前帮过忙的雇工五儿,站在一个店门前,正在招徕买卖:“最新款的香粉香膏香囊香袋儿,胭脂口脂羊脂润肤膏儿,螺子黛铅黛细柳条的眉笔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五儿给她帮忙的时候就表现出一种和别人不同的机灵劲儿,给叶斐然留下很深刻印象。但她实际上是应天府那边派来的配合自己的帮工,庙会之后就没了下文,没想到在这地方遇上。
叶斐然说:“相公,五儿为什么会在那脂粉店里做揽客的活儿?”
成甯说:“不奇怪。她长在墙根下,没有门路进富贵人家长久做事,就这般一日混一日的。何况五儿那情况,谁也不爱要她。”
“……”叶斐然一阵难过,笑容勉强起来,“不就是腿脚不灵便么。”
车夫插嘴说:“夫人,那是您心善,有银子,富裕,才说得出这种话来。她生下来就是个跛子,爹娘还留着她,没有把她丢到护城河里去,而是拉扯长大养活在身边,就很过得去了。”
叶斐然越发难过,嘴角残余的笑容消失了。
没错,五儿是个跛了的小女孩。
五儿招揽一会儿,从教坊司里走出来两名花枝招展的姑娘,估摸是红牌,理由就是身边还跟着伺候的龟奴。姑娘们风骚得很,一扭一扭地,身子走到脂粉店门前了,屁股恨不能甩到皇宫里去。
五儿讨好地迎上去:“佳雪、胜雪两位姑奶奶早起好精神呢,新来的茉莉香粉儿要不要带一盒?新到的货通京城独此一家有卖喔。”
叫佳雪那个高点儿的姑娘,眼睛在五儿短了一截的腿上扫了一眼,厌恶地皱起眉头,扭脸对胜雪说:“可人坊老板请了个小跛子来揽客!”
胜雪说:“这是钱多了学人做善事吧,哎呀,真要做善事,就来我们家院子里散银子嘛。我们最近手头可紧了,需要善人的银子呢!”
两个姑娘相视着,咯咯娇笑起来,头上的步摇乱颤,脸蛋上的粉扑簌簌的,下雪似的往下掉。说说笑笑的,掠过五儿跟前。
回头看看店堂里坐着的胖掌柜,得到一个威胁的眼神,五儿咬了咬牙,一瘸一拐的上前去跟着两个姑娘:“两位姑娘平时都爱往里头转一圈去,今儿个来都来了……”
佳雪把脸一拉,吊高了嗓子:“喂!小跛子!别拦着姑奶奶的路!”
“呃……”五儿向后退一步,害怕了。
胜雪上前,一把把她狠狠推倒在地上:“好狗不挡道!滚开!”
五儿重重跌坐在地上,佳雪扯着胜雪说:“快走吧,去绣房看看料子去……生日……”跟着她们的龟奴亦步亦趋撵在姑娘屁股后跟上,路过五儿的时候,朝她吐了一口浓痰:“呸!邋邋遢遢的小跛子,厚脸皮的下作小贱精!”
五儿竟也不哭,也不跟龟奴计较理论,只是从地上爬起来,还想要挽留那俩伎女:“姑奶奶们,不买看看也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