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冷冽的话,夏艺青重重咬字的“抗旨”让岳千烛打了一个寒颤。
夏艺青带有深意的笑着,转移了话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明知道你的身份,还能接受你?”夏艺青问。
岳千烛摇头,这也是她一直想知道的原因。
夏艺青:“因为你为了濋儿一直在抗旨!”
岳千烛惊讶的抬眸。
她刚才以为夏艺青口中的“抗旨”是对自己的否定,所以才让自己不寒而栗。可现在,她似乎并不这么想。
“你们很像我和我的夫君。”夏艺青说:“我们曾经经历了很多困难才在一起,我是敢管天管地的长公主,他是朝中刚刚初出茅庐文臣。我们相识在一片樱花雨下,定情在一个月光如洒雪下。”
岳千烛看着夏艺青本是明亮的眼睛露出几分少女情怀,对于过往的点点爱恋,夏艺青从来都是记得清晰。
夏艺青说:“可是我们身份悬殊,一直都得不到母后的同意。再加上邻国与我朝频频不合,皇考大有将我许配和亲的意思。”
夏艺青突然笑起来说:“别看如今的成益侯看起来总是一副胸有成竹、荣辱不惊的样子,当时听到皇考有让我和亲的意思,简直就是魔怔了,一个小小的文官就敢直闯皇宫,非要带我走。可惜啊,他没带走我,倒自己挨了顿板子,差点丢掉半条命去。看得我直心疼。”
夏艺青回想以前继续说:“后来,我也抗旨了,抗的还是和亲圣旨。皇考大怒将我关进寝宫待嫁,这一关就是半年。”
岳千烛对夏艺青心生敬佩。这世上如她一般不惜一切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女子,并不多见。尤其她还是整个齐越最为看重的和亲公主。
夏艺青说:“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皇考旧疾复发,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晚年的时候朝中风起云涌。朝中党派之争愈发激烈,各方王侯势力皆有夺权的迹象。圣上还是王爷之时安于一处,可是架不住被人猜忌和利用,最后走头无路,参与争权。”
这段历史岳千烛十分清楚,这就是齐越最有名的“三年动荡”时期,由于先帝储君性子薄弱,很快被朝中各方架空,其他各处王侯以清理奸佞、辅佐储君之名纷纷带军而返。
起初初仁皇帝并不占优势,封地两边皆被打压。当时刚刚失去腹中胎儿的王妃沐映芝亲帅红纱军,一马当先。因初仁皇帝起势匆忙,找不到合适的同盟,也是沐映芝四处走动拉拢为初仁皇帝打开同盟之路。
皇族盟友有莱地的初阳和萍地的初光。
先锋铁骑有黔地由州的红纱军主帅沐映行。
后方军队有当时还不是国公的薛清平。
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而朝堂方面就交给了一腔热血的文臣——苏逢磊。
如若不是有苏逢磊一人独战众臣,就不会给前线争取有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初仁军队打下了视为最大转折战役的濋水之战。而这场战争还是让初仁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
“当时前线惨烈,朝中更是暗流涌动。当时映芝——也就是濋儿的母亲,用王妃之名毁了我联姻的圣旨,许下将我许配给我夫君的承诺。他呀,就拼尽一切的去稳住朝堂,有几次差点被暗杀。”夏艺青现在释然:“好在大事已成,皇兄登基的第二天,他被封侯,我嫁进了苏家,两年后,有了我们的惟儿。”
苏惟不仅是他们的儿子,更是夏艺青与苏逢磊感情的见证。
惟一、惟爱、惟有情。
真是一段令人感叹的爱情。
岳千烛自知无法配的上夏艺青所说的与他们相同。他们是终成眷属,一家人和和美美。可是岳千烛与夏沐濋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互相折磨、隔着相见不如不见。
夏艺青向岳千烛说:“我说这么多不是想强调我和夫君之间的故事。而是想告诉你,你与濋儿的从前就像是我们爱而不能在一起的从前,我理解你,会对你有恻隐之心。现在帮你,也只是出于对对濋儿母亲的报恩。我和逢磊今日得到的所有幸福,都要谢谢他的母亲。我不想理会朝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逢磊的事。我只在乎我看重的人,濋儿我会偏心,惟儿我必须要管!”
“岳家案不仅是关乎你命运的案子,也关乎沐凝的死和濋儿的绝望。”夏艺青握着岳千烛的手说:“你一定要面圣成功!”
夏艺青突如其来的期望让岳千烛为之一震。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成益侯府中的两位肯定知道不少当年岳家案不合理之处。
苏逢磊是当时的监审,所有的证据他都知晓,所以他肯定知道其案的疏忽之处。只是当时出于某种情况不得不听薛清平的判案。
还有夏艺青无比真诚的眼神,她似乎也对岳家案心思敏感。
岳千烛心中了然。至少她能更一步的确定,案件有疑,翻案就变的容易些。
夜晚,岳千烛双膝曲在胸前,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对面的桌上放着女装和蝴蝶银钗。整夜,岳千烛都无心睡眠。
过了明天,她就能光明正大的走入庆华殿面圣,在那里她就会向初仁皇帝申冤。届时,她的出现一定会更加震动朝野。会有无数人听到消息赶往庆华殿,也会有无数刀子一遍又一遍去插入她的心脏,会为无数的污言秽语一言一句的污蔑天上的英灵。
这些,岳千烛都不会在意,只要能够申冤,能够换出岳千炀,她活着的使命就完成了。剩下的是她死应该做的事,赔命给夏沐濋,赔命给三千将士。
次日天气极好。
岳千烛站在宫外一直到早朝结束,宫门打开,岳千烛看见了身着黑袍金纹官服的苏逢磊。在苏逢磊的带领下,岳千烛一步一步踏入宫廷。
岳千烛上一次进宫还是跟随在夏沐濋的身后,那时候她带着好奇和对重审岳家案的信心来到这里。也是那一次,她见证了初仁皇帝对岳家案的震怒,意识到自己的失败。如果当时不是夏沐濋及时制止了她,恐怕那一次便是尸体横陈。
如今岳千烛再一次踏上前往庆华殿的路上,同样带着重审岳家案的信心。只是这一次她知道了孰轻孰重,她懂得了轻重缓急。她带着羁绊,做好无法回头的准备。
脚步停在庆华殿的台阶下,台阶上聚集了不少刚刚下朝的各位大臣。
苏逢磊在她身边说道:“自从岳公子申冤之后,庆华殿外一直都很热闹。有反对,也有赞成的。”
岳千烛抬头看去,这些在外等候大臣她都不认得,唯独熟识的个身影,还只是站在前面的樱富。
“为何不见薛国公?”她问。薛清平是当年岳家叛国案的主审,如今这个案子再起波澜,他应该是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巧了!”苏逢磊说:“薛清平现在想方设法的捞狱中的兀察,无暇东顾。”
岳千烛轻笑一声:“侯爷,这种巧合你信吗?”
苏逢磊笑着,反问:“你呢?”
岳千烛摇头,自是不信的。
兀察是派人追杀夏沐濋的黑手,夏沐濋选择在这时状告兀察,肯定不是巧合。
苏逢磊整理了一下帽冠,单手提起前面的衣摆,道:“走吧。”
岳千烛点头,跟着苏逢磊走上台阶。
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坚定。
苏逢磊来到门口,引起其他大臣的小声谈论。想要重启岳家案的人就是成益侯府的世子,带着岳千炀申冤的人也是苏小世子。现在成益侯带了一个女人来庆华殿,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有人问道樱富:“樱大人,你可认识这女子。”
樱富看着走过来的女人,只是觉得眼熟似曾相识,至于她是谁,樱富还是不清楚。
“不管是谁,如果能够推动案件重启,便都是我们的盟友!”
苏逢磊走到前面,恰逢万里公公出来宣旨觐见。他连忙打住万里公公要张开的嘴:“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