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语上前，段红花拿起墨，替着曾经在眼皮底下视作小妹的人细细的研着。但颤抖的手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内心的颤动。
曾经无比骄傲的月灵宫主事，曾经风华正茂冷目威仪在身，曾经梨花雨下吗，发誓要承肩月灵宫希望的人。
如今成了什么呢？满身罪愆，发过的誓言，立下的承诺，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满身的污泥。行行叹叹，半生辛劳，却终究让他所承肩的月灵宫变成了这副模样。眼前的人，不忍再看，心是羞愧的，报应使然，但这报应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熟悉的话语声，似是少女时最怕听见的斥责的声音，又是现在能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声音。红枫转过头来，瞧着记忆之中那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十六年了，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少女了，记忆之中的场景，早就离现在的自己越来越远，但旧时的模糊的身影与现在眼前的人所重叠的。
红枫的手一颤，笔直直的落了下来，墨迹洒在刚刚写好的信笺之上。晕开了一处漆黑的墨迹。
墨痕留迹，无涯生死，怜我西风意，无人窥黄昏。再次相逢，却是十六年。
红枫不可置信的说道“主事。”红枫又唤道“玉翘，玉翘？”
玉翘走到了红枫的身边说道“姑娘，我在这。”
红枫叹着说道“我记得，我都记得。”而又退了身子，弯腰行礼道“芊芊拜见主事。”
一边的玉翘，也是照身行礼道“拜见主事。”
段红花笑了一下，却又忍不住心酸，这个傻姑娘，从前调皮惹事的时候，被自己抓个正着的时候，都会立刻赶紧老实下来规矩行礼。
那时候的他尚且可以摆出月灵宫主事的威仪来教育她们这些年纪小的。
可是现在，她仍旧如同以前一般拜见自己，可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这个资格在承接这样的礼数，段红花说道“傻姑娘，我早就已经不是什么主事了，不必如此。”
红枫说道“那些是外人以为的。我既然活着一天，我就是月灵宫的人，主事就永远都是主事，师尊不在了，但人心还在，人心还在，月灵宫就还在。人活着必然有人活着的意义，而我的意义，早就在我拜入师门的那一天就决定了。今生今世，我只有一个师尊，我就永远都是月灵宫的人。师尊的养育之情，芊芊磨齿难忘，如若没有师尊，芊芊也不会苟活至今。”
段红花听着说道“小妹，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又何偿不是，重恩难偿，段红花下一辈子也还不清的恩情。你的心思，我都知道，只是，我……”
红枫知晓他此时的纠结，红枫却是坦然说道“主事，其实不必想太多。若是见到深处在风尘之中的我心存歉疚，那主事不必如此心疼我。你的愧疚实在太多了，没必要这般为了我。师尊说过，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我现在好好的活着不是吗？风尘又如何，总归我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一切都与你们无关。”
段红花攥紧了拳头，瞧着她说道“可你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若说老天爷要惩罚，也该是惩罚我，这与你无关。”
红枫说道“这本就是一场灾祸，覆巢之下无完卵。死罪可免，心罪难偿。主事若只局限于过去，那月灵宫的未来又能指望着谁呢？”
红枫的一席话，敲响了段红花昏沉着的脑海。对啊，为什么，他这样容易被情绪所误导，他来到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