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雪下个不停,私第,书房里,王冲、王?父子正在交谈。
皇帝遇刺身亡,皇太子去世,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如今皇太孙登基,重臣辅政,先前的乌云密布,如今已风消云散。
远在徐州的王冲,人脉深厚、消息灵通,知道如今建康城里暗流涌动,狂风暴雨随时可能再临。
但对于琅琊王氏子弟而言,这狂风暴雨,和他们没有太大关系,只要自己不主动去趟浑水,就不会有事。
朝代变迁,变的是皇帝和皇族,不变的是琅琊王氏的地位。
王冲知道,无论建康城里谁当皇帝,都需要高门甲族来充门面,所以,只要他们不牵扯进权力的争斗,就不用担心。
“依你看,新平公,接下来何去何从?”王冲发问,王?知道这是父亲在考校自己,认真思索后,回答:
“大概是随波逐流吧。”
“哦?何以见得?”
“因为他朝中无人,又不可能北逃,除了随波逐流,又能如何?”
“仔细说说。”
“是。”
王?年轻,但很有想法,在他看来,徐州刺史、新平公李笠,因为根基浅,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处境会有些尴尬。
首先,李笠出身微寒,没有宗亲,姻亲也粗鄙不堪,在官场上根本就没有根基。
其次,李笠是靠着战功以及皇帝的赏识,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在朝中没有任何人脉,出了事,基本上没人会帮说好话。
所以李笠就是皇帝的一条狗。
现在皇帝驾崩,幼帝临朝,朝中没有任何人脉、根基的李笠,坐镇边疆,就是一条心神不宁的守户之犬。
守在大院的北门,听着外面的虎啸,惶惶然听着身后院子里的动静。
期盼新主人不要赶他走,期盼新主人对他好一些,至少能有一口饭吃。
这种情况下,李笠还能如何?幼帝不可能用他,皇子们和他没有任何交情、信任可言,至于宗室...
鄱阳王父子或许会拉拢李笠,可这又有什么用?李笠敢轻易倒向鄱阳王么?
一条守户之犬,只能靠讨好主人才能活下去。
主人年幼,家里由管家做主,可管家有好几个,这条守户之犬,敢得罪哪个?
简而言之,朝中无人的新平公李笠,在幼帝登基后,除了随波逐流,不可能有别的办法。
若是妄图投靠某个权贵、给其做马前卒来博取富贵,面临的风险是很大的。
因为他原本是皇帝的走狗,没给别人做过佐官,别人不了解他,凭什么相信他?
无非是把他当做工具,有需要就用,用完了就扔到角落。
王?作出总结:“孩儿认为,新平公不傻,知道自己只能做一条守户之犬,所以他除了随波逐流,又能如何?”
王冲说:“可他骁勇善战,如同猛虎,而不是守户之犬。”
“他在徐州刺史任上,就是守户之犬。”王?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或许新平公真的很能打,可兵马能有多少?”
“他要是南下,徐州怎么办?这里可有许多产业,他要是丢了徐州,就真的是丧家之犬了。”
“若要守住徐州,哪来多余的兵力去掺和建康城里的风风雨雨?”
“所以孩儿觉得,朝堂诸公不需要折腾,只要让他继续留任徐州,他自然就老老实实看着淮北门户,轻易不敢动弹。”
“像他这种朝中没有根基的武将,镇守边疆就是最佳去处,至于久镇边疆会不会尾大不掉,那是另一个问题。”
王?说得很有道理,王冲很满意,虽然他的结论,与儿子的结论有不同,但儿子能想到这么多,已经不错了。
“既如此,你认为,为父留在寒山任职,是凶是吉?”
“吉,大吉!”王?很有信心的说,“新平公苦心经营寒山,哪里是那么轻易舍弃的?父亲在此为官,这几年内,安稳得很,至少比在建康好。”
“新平公只能守着寒山,等候朝廷下一步安排,既不可能北附,也不能南下,有他在此镇守,寒山好得很。”
王冲点点头,不再多说。
他有很多儿子,不可能每个都循循教导,既然王?在身边,就看看王?眼光如何,如今看来,儿子眼光尚可。
日后,只要不掺和权力争斗,那就不会倒霉。
父子俩说了一会,王冲不忘吩咐:“溧阳为先帝守丧,心力憔悴,你要多陪陪她,说说话。”
溧阳公主为先帝守丧,要守一年,王?点点头:“孩儿知道。”
待得王?离开,王冲看着空空的坐垫,入了神。
他的结论,和儿子有些不同。
毫无疑问,李笠不是守户之犬,也不是猎犬,而是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