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内,太后端坐上首,小皇帝并不在身边,但太后身边站着一个内侍。
此人着内侍服饰,身材魁梧,有胡子。
与此同时,几位辅政大臣,站在阶下左侧,身后也站着内侍。
虽然这些内侍没有胡子,但同样身材魁梧,和“正常”的内侍有明显区别。
然后,大臣们出殿,内侍们尾随,仿佛大臣们是被这些“内侍”押出去一般。
入殿的萧绎和萧大临,看着如此情形,心都凉了。
毫无疑问,太后已经被萧嗣挟持,那么,小皇帝也必然如此。
而几位辅政大臣,肯定是得了太后传召,不明就里入宫,结果陆续被挟持。
此刻,叔侄俩站在阶下,而方才候在殿前的鄱阳世子萧嗣,站在他们右前方。
萧绎盯着堂侄萧嗣,独眼闪烁着寒光,一脸铁青。
而萧大临瞪着堂兄萧嗣,脸因为极度愤怒而涨红。
心中却是哀叹:完了,全完了!
小皇帝、太后,以及几位辅政大臣,都已经被萧嗣挟持,那么,他俩就是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不仅如此,萧嗣已经不动声色控制了中枢,可以假借太后的名义,将许多身处要职的官员、武将赚入皇宫,然后软禁。
如此一来,其党羽可以很轻易的控制武库、夺取禁军的兵权。
然后把台城各门一关,文武百官便成瓮中之鳖,任由萧嗣处置。
接着,控制建康城防,将在京的宗室王侯、地方官员家眷软禁,作为人质。
一番布置之后,就能为所欲为,最后,改天换日!
想到这里,萧大临血气上涌,他还以为此次能把鄱阳王父子扳倒,未曾料...
见太后默不作声,看着萧嗣,萧大临的心渐渐又被愤怒覆盖,便抬手指着萧嗣。
想破口大骂,却骂不出什么粗鄙的语句,毕竟他从小就被教育得彬彬有礼,无法如同街头泼妇般叫骂、口不择言。
嘴角蠕动,憋了一会,脱口而出:“你,你,你如何会在建康?”
“贤弟这话说的,我为何不能在建康?”萧嗣笑道,并未回答萧大临的问题。
萧绎盯着侄儿,开口:“你是坐船走海路回来的吧,如今岭表东南风起,倒是顺风。”
萧嗣点点头:“叔叔说的是,侄儿是乘海船回来的。”
萧大临闻言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原来如此,我,我为何没想到!
萧绎反问:“你如何知道,建康出事了?”
萧嗣收起笑容:“元月十四日,夜,我在番禺入睡,梦中,看到父亲满头是血而来,向我哭诉,说今日在宫中,被建平王、绥建王杀害!”
托梦这个答案,出人意料,却“很有道理”,让萧绎、萧大临哑口无言。
是啊,托梦。
鄱阳王遇害当晚,给远在岭表的儿子萧嗣托梦,于是萧嗣在岭表广州乘坐大海船,扬帆北上。
不,还带着精兵同行,出其不意回到建康,偷袭皇宫,挟持小皇帝和太后,然后...
想到这里,萧绎闭口不言,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不认为萧嗣今日就要对付他,所以性命暂时无忧,应该是被软禁,那么话说多了,容易自取其辱。
但萧大临不打算沉默,他知道萧嗣既然已经控制了皇帝、太后和辅政大臣,就一定不会放过他和建平王、绥建王。
不仅如此,也不会放过他的兄弟们,因为只有除掉先帝子孙,萧嗣才好厚颜无耻的受禅称帝。
“我先走一步,在下面等你。”
萧大临笑起来,笑容里带着不甘:“你....你以为,朝野内外,无数忠臣良将,会作壁上观么?”
“这话说的,我回来,只是要为父亲讨还公道!”萧嗣斩钉截铁的说,“你为何东扯西扯,仿佛我要造反一般!”
萧大临大笑:“不是么?不是么!你父子二人,图谋不轨,陷害宗室,不就是想篡位么!”
“我父子二人并未得罪与你,你为何要颠倒黑白!”
萧嗣说话声陡然大起来:“也没招惹建平王、绥建王,为何你们要...要如此行事!”
“你们认为我父子有过错,大可明说,让太后,让宰辅们查个清楚,却行刺杀之卑劣行径,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我心里有鬼?!”萧大临也骂起来,熊熊燃烧的怒火,将他已经不剩下多少的顾忌都烧掉了。
反正都要死了,他顾不得什么教养,顾不得什么礼节,挽起袖子,指着阶上被控制着的太后,看着萧嗣:
“若不是她,若不是那些宰辅有私心,局面何至于此!何至于给你父子可乘之机!”
随后,他看向太后。
“数百年来,有哪个幼帝能守住江山的?你告诉我!”萧大临质问着大嫂(太后)。
太后被他指着骂,愣住了。
萧大临心中的愤怒以及不甘,此刻如同破堤而出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当初,皇位是兄终弟及,而不是父死子继让一个小孩子继位,哪会有后来的一些事。
“你不就是怕兄终弟及,儿子会被夺位的叔叔弄死?”萧大临继续骂大嫂。
“可现在,现在呢!不仅害死你儿子,还会害死那么多人!”
“两年时间,两年!桂阳王、浏阳王、南郡王,还有许多宗室子弟,都被害死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是为了保住侄儿皇位,才被害死的!可你,可你倒好!无端端猜忌亲人,让外人有机可乘!!”
“你为了你儿子,把我们,把小叔子们当贼一样防!好,好!现在好了,贼来了,来了!”
“我和建平王、绥建王,已经尽力了,奈何无力挽回,先走一步,在九泉之下,和父亲,还有兄长团聚。”
“你...你自己想清楚,日后,还有没有脸和我兄长相见九泉之下!”
“不要觉得我说话难听,你扪心自问,如今出镇在外的几位兄弟,谁还服你这个大嫂!”
“父死子继,让一个小孩子当皇帝,哈哈哈哈,你是想当太后,不想当皇嫂!!”
太后被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着萧大临,满脸震惊,说不出一句话。
也不知是因为被后面长胡子的内侍制着,还是理亏,无法开口和小叔子争辩。
“你别得意得太早!”萧大临又指着萧嗣,气势汹汹,怒火宛若熔炉赤炎,灼热非凡:“你别以为大权在握,就能颠倒黑白!”
“我颠倒黑白?!”萧嗣大喝一声,“我父亲辅政以来,所作所为,利国利民,你凭什么颠倒黑白,说我父子意图不轨!”
不等萧大临说话,萧嗣反问:“证据呢?你空口无凭,靠着泼污水,就想把我父子弄死?你有证据,为何不上告?”
“不敢告,是因为你心里有鬼!你别以为暗地里做的那些事,父亲不知道!”
萧大临气极而笑:“我暗地里...对,没错,我就是暗中做准备,要诛杀你父子,为国除害!”
既然落到对方手里,萧大临决定趁着还有机会当面骂人,便把自己为了“为国除害”的一些作为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