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外科,大都是先天畸形的患儿,非常奇怪的是,这些有缺陷的孩子往往长得非常漂亮.
病床上,还不知道什么是疾病的孩子在那里开心地玩着,病床边,一对对忧心忡忡的父母挤着笑容陪着.
在小儿外科,真的让人很压抑很难受.
与天海商议两天后,陆平迎来了一个新病人,周子辰,男,四岁,先天性心脏病.
看了病人的基本信息,陆平面色凝重,往后面翻了翻,果然,最后面夹着一张慈善资助申请书.
这个孩子就是之前她挑出来的孩子.
拿着病历,陆平去了六号病床.
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病床上,他的脸圆得像满月,皮肤崩得紧紧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锃亮锃亮的水光,似乎轻轻用手指一碰就能挤出水来.
这是重度水肿的表现!
这个孩子的心脏衰竭已经到了末期.
“你是孩子的什么人?“
看着床边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老年女人,陆平不确定地问.
现在,二胎随处可见,高龄产妇很多,说这个女人是孩子的母亲,陆平一点不奇怪.
“我是他的外婆.“女人凄然地说,一双眼睛无助又茫然,还有几丝疲倦,这是久病儿童父母常见的表情.
“孩子的父母呢?“陆平多问了一句.
“他妈妈又怀孕了,他爸爸上班去了.“
“哦!“
嘴上这么答应着,陆平心里一阵心酸.
孩子的父母怕是已经打算放弃孩子了吧.
是啊,整天面对一个不健康的孩子,不能带来健康孩子给父母的快乐,隔三岔五地还要送医院,花钱且不说,人的精力也吃不消.
再伟大再无私的爱也有被消磨殆尽的那一天.
“你能把孩子的情况给我说说吗?“
虽然已经知道孩子的大致情况,可是陆平还需要了解的更仔细一点,这是问诊的要求,而且,她也想了解地更清楚.
“他一生下来就浑身发紫,医生给做了检查,说是什么法洛四联症,医生建议我们做手术,可是,当时情况特殊,就没做,一天拖一天...“
说着,外婆忽然低下头,捂住了嘴巴,身子一抽一抽地抖着.
啪,啪,陆平清楚看见两滴泪砸到了地板上.
当时是什么特殊情况,本来,陆平还想问,可是,她问不下去了.
拍了拍外婆后背,陆平说:“阿姨,没事了,我们这边会尽快给孩子安排手术的.“
外婆点了点头,没有抬头.
又看了眼安静躺在床上的孩子,陆平叹了一口气,拿着病历回到办公室.
随手翻了翻,陆平在入院告知上看到了家属签字:孙淑兰(外婆).
陆平把所有病历页都翻了一遍,所有的签字都是孙淑兰,没有任何孩子父母的字迹.
如果不是外婆,这个孩子也许早就不在了,哎,陆平心里又一阵难受.
超声心动图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法洛四联症,诊断非常明确.
管床大夫越主任看着孩子的其他检查结果,眉头越皱越紧:“孩子的一般情况很差劲,做个CTA吧.“
CTA,心脏CT血管造影检查,能清楚显示心脏各腔室各血管的形态.
盯着那重建的图像看了又看,越主任最后给出了结论:“这孩子,怕是做不了手术了!“
“不能做手术!“陆平一声惊呼.
“是的.“越主任指着图像说:“你看,肺动脉太窄了,右心室的室壁太肥厚了,这个孩子的心脏条件太差了,而且,孩子的血常规,肝肾功能都不好,这孩子上了手术台就怕再也下不来!“
上了手术台就怕再也下不来!
陆平猛然想起了吕月娟,当时她的情况要好得多,结果都能发生这种意外.
这个孩子...
陆平忽然觉得好无助.
她告诉孙淑兰尽快给孩子安排手术时,她能看到她那双疲惫至极的眼睛燃起的希望,可是,这一次,她又要让她失望了.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陆平真的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很难操作.“
“什么办法?“
“换心!“
陆平刚刚燃起希望的眸子又黯淡下去.
换心,这不是换肾,换肝,换肺,家属亲人可以捐赠,心脏,每个人只有一个,每一个新的心源意味着另一个生命的离世!
换心,有多少心脏病患者在等待心源的过程中就那么死去了.就算周子辰现在立刻去申请报名,要等他时不知要何年何月,而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越老师,根据您的经验,这个周子辰还能支撑多久?“
越主任想了想:“就算蛋白,营养液每天充足供应的话,也很难超过一个月了.“
白蛋白,每支五百,周子辰现在已经很难进食了,充足供应的话,每天至少三支,再加上营养液,每天的费用轻轻松松过三千,好吧,就算海平慈善基金金钱上全力支持,可是,这个孩子能支持多久呢?
迟娜回到宿舍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陆平拿着两根钢针在那里艰苦卓绝地和一坨大红毛线奋斗着.
“平平,你不会是被周子辰的情况刺激到了吧,没事找这些毛线出气.“
当年,陆平也曾很浪漫地想给江天海织一条围巾,结果,别人是织围巾,陆平那是虐杀毛线,最后陆平彻底放弃了,当然,这事只有迟娜知道,天海不知道.
陆平白了迟娜一眼:“说谁出气呢,我是在织毛衣.“
回到宿舍,陆平怎么也看不进去书,已经帮周子辰申请心源了,可是一愣神,她脑子里就浮现周子辰那张水肿成圆型的脸.
正好新买的毛线到了,她就拿出来织两下.
迟娜拎起毛线针下鼓鼓囊囊的一团,一脸的鄙视:“你这是织毛衣还是打渔网呢?“
陆平扔给迟娜一记飞眼刀,扯回自己的佳作,继续左手持针右手持针奋斗着.
“平平,我说,你要是缺毛衣,上网买一件不就得了,何必虐自己又虐毛线呢.“
“给一个朋友织的.“陆平此时有点心不在焉,张口就把这件事说出去了.
朋友?
迟娜立即心生警惕,一脸狐疑地打量起陆平来.
和迟娜相处那么多年,迟娜一歪头,陆平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不是江天海,是宋子祥,帮我发论文的那一个!“陆平不等迟娜问,就替她解了惑.
迟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不知是失望,还是开心.
“哎哎,那个宋子祥,听着人不错,你是不是动心了.“迟娜捅了捅陆平,又恢复以往那张八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