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儿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姑娘,这还不是好?咱们都收过聘礼啦!李家二郎本不用再拿这些东西的。不说这些贵物,就说你手里的那个小手炉,多精巧的小物什呀!”
裴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小手炉,脸上的笑中又添了几分蜜意。
木盒的第四层内使用了厚实的丝棉垫底,洁白的丝棉上平放着一个翠绿色的琉璃瓶,在其两侧各有一支晶莹剔透的高柄水晶杯。
琉璃瓶长颈圆身,瓶口与瓶身处都嵌有金丝花纹,水晶杯的杯口处也是镶了一圈极细的金丝。
裴璎小心地拿起了琉璃瓶,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便轻轻地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她又仔细地去掉了瓶口处的封记,凑上去闻了闻,随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是什么呀,姑娘?”小丫鬟黛儿很是好奇地凑上前,小声地问着。
裴璎没有说话,只是从盒中拿起了一支水晶杯,将琉璃瓶中的东西倒入了水晶杯中。
随着自家姑娘的动作,小丫鬟黛儿看见有石榴红般的液体流进了杯中,同时一股淡淡地酒香从水晶杯中弥漫了出来。
“是酒啊!是酒吗?”黛儿不太确定地重复着。
裴璎并没有答话,只是将手中的水晶杯举起,迎着投进窗棂的光线仔细地欣赏着。
片刻后,她将手中的杯子轻轻一晃,对着无人的窗外粗声说道:“世回兄,请与小弟共饮此杯。”说完,便一个人娇痴地笑了起来。
马车上,离开了裴府的李峻听不到裴璎那故作豪迈的邀约,也自然看不到少女那娇美的笑容。但对于这次的见面,李峻能判断出裴璎是喜欢自己的,从她的匆匆而来,又故作镇定的样子,李峻就能判定这一点。
在这个世上,李峻已经完全地接受了这里的一切,亲人,朋友,包括敌人他都会接受,这是无法选择的。
至于爱人,就当下来看也同样是无法选择的,他不能叛经离道地退掉婚约。那样做,不仅仅会让家人难堪,更会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一个花般年华的少女。
什么是爱情,就是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李峻也无法准确地给出定义。
他只是觉得两个彼此喜欢的人在一起,随后的生活中喜欢着彼此的喜欢,宽容着彼此的不足,平平淡淡地共度余生,这或许就应该是爱情。
如今,李峻觉得他与裴璎之间可以说是喜欢彼此的,这个前提有了,那么也就可以在一起了。
出了一会神,李峻对着坐在对面的苟远说道:“苟掌柜,既然裴家已经定下来了,明日你与其他的商家定一下货品的数量。现在两艘船肯定是不够了。”
说到这,他又对身侧的郭诵说道:“郭诵,你家那两艘商船加固的如何了?”
郭诵挪了一下身子,开口回道:“加固都已经完成了,鲁先生正让其坊中工匠在船上加装火弩,应该就这两三天便可完工了。”
李峻点了点头,稍稍思忖了一下,又对郭诵道:“郭诵,你郭家原本就是经营铁矿与军械制造的,你能不能帮我准备两百副甲胄,所需费用皆由我来出。”
听着李峻的要求,郭诵有些吃惊地问道:“二郎,护卫队的不是都准备完毕了吗?你怎么还要这么多?”
李峻抬手抚着额头,缓声地说道:“不是护卫队用,我想把这些甲胄送给骞韬。我在鲁公坊定了一些长刀,如果你能将甲胄备齐,这次就随货一起运过去。”
“我会想办法。”郭诵应了下来,随后有些疑惑地问道:“二郎,你已经从凉州为他们买了一些锁甲与长刀了,为什么还要武备他们呢?”
李峻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郭诵问道:“郭诵,你觉得骞韬这个人如何?”
郭诵看看李峻,又转头望向车内的苟远,开口回道:“我与他接触不多,但感觉骞韬性子直爽,很是重情义。从这两次的走货来看,他与他的族人也是拼死护卫,我觉得这是他对你的承诺,与酬劳不可同语。”
苟远也是想了想,开口说道:“庄主,这两次都是我跟着去交易的,我与骞韬相处的时间较长,我来说说。”
李峻点了点头,示意苟远继续说下去。
苟远将身子向前倾了倾,两手交叉在一起放在了膝盖上,口中说道:“骞韬的为人确实是像郭少说的那样,是个血性的年轻人,他的父亲过世后,族中的重担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仇池的羌人过的不好,骞韬在行路中经常会与我说一些他们族人的事。”
苟远将双手分开,在膝头处捏了捏,继续说道:“他们族人都被安置在山下的留坝与凤县两地,说是让他们畜牧养牛羊,可到头来大多数的马匹牛羊都被杨氏给拿走了,剩下的也只够卖了换个活命的口粮。另外,留坝与凤县正对着汉中与陈仓,这两地正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一直都战乱不已,常有匪患与兵阀过境抢掠。因此,骞韬的族人也深受其害,常有人被杀或是被掠走当作胡奴给卖掉了。”
郭诵皱眉道:“那氐族的杨茂搜不施以援手吗?”
苟远摇了摇头,将前倾的身子坐直了些,口中叹道:那杨茂搜带着族人筑山为城,据险而守,而且仇池可耕之田皆在城中,余下的都是沟壑纵横的山地。因此,杨茂搜除了收取税赋外,只需守住自己的城池便可,他是不会理会羌人死活的。”
说到此处,苟远苦笑道:“骞韬曾与我说,如果要是只有他一人,他早就到咱们庄子了,他很愿意跟着庄主做事。
“唉”苟远再次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惜他的族人有些多了,也走不了这么远。”
李峻一直在沉默地听着苟远所说的话,待苟远将话说完后,他也叹气道:“是呀,那么多人,又都是羌人,他们过不来的。”继而,又缓声道:“他们过不来,就只能留在那里,留在那里就必须要强起来,要为自己挣一条活路。”
郭诵也点头道:“是呀,骞韬的族人也真是不易,要是他们也能像杨茂搜那样筑山为城就好了。”
“不能筑山为城,那就自己打下来,城是死的,人可以换。”
李峻张开双手揉了揉脸,话语缓缓地从指缝间传了出来。
这句话说的平缓而简单,似乎就像在说取一个糖果般随意。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却让在郭诵与苟远吃惊万分。
曾经的李峻是有这样的气概,那时的他最愿谈及的就是摧营拔寨,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事。可是,自从李峻病愈以来,这样的谈论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如何扩大李家庄的商贸,如何让护卫队做好护庄的训练,甚至还有如何能让庄中的孩童多认些字。
苟远只是庄里的掌柜,他只会觉得庄主与以往是有些不同。
但郭诵是一直跟着李峻的,跟着他去洛阳,跟着他去雍州,跟着他在战阵上一起拼死搏杀,郭诵太了解自己的舅舅了。
李峻所有的变化,郭诵都看在眼里,他不敢想象舅舅是胆怯了,他只能认为舅舅是懂得了生命的可贵。但即便这样,他也愿意跟在李峻的身侧,只因这已经是习惯了。
可是,刚才出自李峻口中的那句话,虽然说的不似以往的那般豪迈,但霸气依旧。郭诵不否认现在的李峻,但他还是希望李峻能回到过去,能将丢失的凌威之势找回来。
望着李峻,郭诵的脸上慢慢地起了笑容。继而,一声接一声地笑了起来。喜欢铜驼烟雨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铜驼烟雨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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