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方舟翻过栏杆的时候不小心被裙角绊了一下, 身穿休闲男装、一头短发的叶生花扶了他一把:“没事吧?还习惯吗?”
刘方舟摸了摸自己的双马尾, 从裙底窜进去的凉风让他忍不住夹紧双腿,两只黑色圆头小皮靴脚尖抵着脚尖:“……还、还行。”
他适应得还行, 叶生花却适应得不大好——他头上这顶短发是假发发套,将他原本柔顺光泽的波浪长发紧紧包了起来, 勒得脑壳疼。
头发要自由要舒展才能长得好,被发套这么一包也不知道要掉多少根, 叶生花又是心痛又是发狠:等抓到了钟翰,非得把他拔秃了不可。
云飞扬扭头欣赏了一下化身“少女”的刘方舟, 又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十安, 心中大为惋惜:啧, 差一点就能看见安安女装的样子了。
沈十安虽然没有换上女装, 但同样大变了模样:下颌骨加宽,颧骨垫高,额头明显拉长了两分, 原本高挺的鼻梁也多了一抹鹰勾。
别说钟翰了,就连云飞扬乍一看见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
他落后两步捣了捣正在抓头套的叶生花:“喂, 兄弟,你之前说安安这幅模样的有效期是多长时间来着?”
“二十四小时。我输进去的异能只够维持二十四小时,等异能消耗干净队长就会恢复原样, 到时候要是还想保持这个样子, 我再输点异能就行。”
“牛逼啊兄弟, 所以你想变成什么样子不就能变成什么样子?还能帮别人变?这手‘整容’绝活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 而且还没有任何副作用。对了,既然能控制骨头,那应该不只是长相,连身高、体型之类的都能变吧?”
“那当然,”叶生花抬起下巴:“控制外表和体型是演员的基本素养。”
云飞扬竖起大拇指:了不起。
容纳了十万迁徙教徒的这座城市显然是精心挑选的,不光地形封闭易守难攻,而且附近也有一座小型水电站,所以城内依然有电,每隔几十米就能看见一根正常工作的路灯。
马路上不算暗,但是空无一人。
沈十安等人进来之后沿着城区外围潜行了四五百米,一个活人也没看见,只有居民楼中亮起的灯光以及刘方舟的感应,告诉他们这座寂静无声的城市里的确生活着好几万幸存者。
“队长,”众人隐蔽身形走进了一条巷子里,刘方舟压低声音指了指路边的一栋两层住宅:“这里面只有两个人。”
沈十安回头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点点头,万锋走到门边悄无声息地撬开了锁,将门推开一道缝,一行人迅速鱼贯而入。
住在这栋房子里的是一对父女,此时正在餐厅吃饭。
餐桌上的东西不算多,清粥咸菜搭配一盘蒸南瓜,看不见半点荤腥,但勉强裹腹算是够了。
父亲率先放下碗筷,将最后两块南瓜全倒进女儿碗里,“多吃点,爸爸明天去申请一下,看能不能再多加几天班,换两颗鸡蛋回来给你补充点营养。”
“不用,我营养够多啦,爸应该多吃点才对,我们女孩子就是要瘦一点才漂——啊!!”
女儿突然看向门口的位置发出一声短促尖叫,随即又紧紧捂住了嘴巴。
父亲慌忙回头,正好对上了一只黑洞洞的枪口。
云飞扬压低声音威胁:“不许说话。”
男子脸色煞白,站起来将女儿护到身后,正要求饶,视线扫过悬浮在叶生花周围的几十根骨刺,竟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双手交叉贴在胸口,和女儿一起跪到地上:“愚民不知道是大人们从神域里出来了,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大人们不要怪罪。”
……啥?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懂这是是什么情况。
沈十安将两人仔细打量了片刻:这二人看起来安全基地中最常见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男性大约四十来岁,女孩儿看起来跟刘方舟差不多大,应该尚未成年,脸上都带着营养不良所造成的蜡黄和消瘦。
万锋上下检查了一遍,示意众人这里没有什么隐藏的危险。叶生花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男子诚惶诚恐将头埋得更低:“大人说笑了,大人拥有异能,身份当然毋庸置疑,都怪愚民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冲撞了大人,还请几位大人恕罪。”
噢。叶生花明白过来了:所谓的“大人”原来指的就是异能者。这里的教徒恐怕都被光明教那条“感激、敬仰、崇拜异能者”的教义给彻底洗脑,并且进一步将异能者神化,光鞠躬已经满足不了教义的要求,改成直接下跪了。
可他说的“神域”又是怎么回事?
对方将他们当成了这个城市中明显居于统治地位的异能者,对于沈十安等人来说是好事,打听起消息来更加方便,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不能露馅。
沈十安和云飞扬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和沈寻走到客厅老神在在坐到了沙发上。
多年好友哪能没有这点默契,云飞扬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枪收起来装回枪袋,背起双手咳了两声:“我们这次出来,本来就有点微服私访的意思,所以一时间没能认出来也不能全怪你们,先起来吧。”
中年人拉着女儿站起来,小心翼翼走到客厅,沈寻扫过来一眼:“坐。”
便又小心翼翼坐在正对着沈十安的两只板凳上。
云飞扬继续装神棍敲边鼓:“知道我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吗?”
“愚民蠢钝,还请大人明示。”
“一来呢,是想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毕竟我们光明教仁爱博大,最关心的就是教众,”云飞扬顿了顿,注意观察二人的神色确定自己没有说错话,然后继续道:“二来么,则是想要突袭检查一下,看你们有没有遵守教义,虔不虔诚。”
中年人立刻又跪了下去:“大人们明鉴,我们对光明神和神使的诚心日月可表,每一条教义都牢牢记在心里,早晚祷告不敢有任何亵渎,绝对是虔诚的。”
神使?又冒出来一个新名词。但这个词的意思倒是好猜,刘方舟和其他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会套上这种名头糊弄人的,九成九就是钟翰那孙子。
“别慌,”见时机成熟,沈十安接过了话语权:“你是否虔诚,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能确认。”
“大人请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半句假话。”
“你们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重新坐回板凳上:“我叫丁志忠,这是我女儿丁珰。”
“你们进过神域吗?”
“没有没有,”中年人有些惶恐:“除了大人们,只有被光明神选中的人才有资格进神域接受洗礼,我们还不曾有这个荣幸。”
接受洗礼?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十安想了想:“你所住的这片住宅区,有人进神域接受过洗礼吗?”
“有的,一号楼的张先生和他夫人,三号楼的李小姐和她男朋友,还有八号楼的王太太一家都进去神域受洗过,”丁志忠的神色中难掩羡慕:“他们都是被光明神选中的人,也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和目标。”
“他们现在人在哪儿?”
“张先生和李小姐还在神域受洗没有回来,王太太已经受洗成功,接收到了光明神的感召而觉醒,成为众位大人中的一员了。”
众人一惊,为了防止理解错误,云飞扬又确认了一遍:“你是说,那位王太太受洗过后也成了和我们一样的异能者?”
“异能当然是不一样的,但圣书里说了,‘但凡觉醒的,进化的,便是神指定的引路人,便背负着结束末世的重任,其余众生当敬之、爱之、尊之、崇之,不可违其命’。”大约是为了展现自己的虔诚,丁志忠将教义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
万锋问:“那位王太太现在还住在后面吗?”
“既然受洗成功,自然是和诸位大人一样住在神域当中。”
“你见过她吗?”
“当然见过,她是我们的榜样,经常出来主持晨祷会呀。”
“那她的家人呢?”
“他们尚未受洗成功,目前还在神域。”
刘方舟听明白了,刻意将声音压低压细:“所以那些没有受洗成功的人,实际上你从他们离开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是吗?”
丁志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受洗过程神圣不可亵渎,外人绝对不能干扰,他们尚未受洗成功,一直待在神域里,我怎么能够见到呢?”
刘方舟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所幸云飞扬又给圆了回来:“很好,我们昨天晚上才抓住一个试图闯入神域,以‘探望家人’名义干扰受洗过程的教众,目前已经上禀神使等待光明神处置,很高兴你能清楚认识到受洗仪式的神圣性,没有被这种邪念所侵蚀。”
丁志忠恍然,又有些高兴:“多谢大人肯定,大人们尽管放心,能被选中接受洗礼那是无上的荣耀,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
沈寻问:“你认识一个叫周华的人吗?”
“认识认识,那当然认识,周大人也是受洗成功的教友之一,我一定会牢记这些榜样,以他们和众位大人为目标,争取早日获得被选中的机会。”
所以说,周华也成了异能者?
“关于神使,”沈十安问:“你还记得上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