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白端一袭湛蓝消失在城门口,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我告诉自己,那些年少懵懂最心动的时光,终究会被过往所湮没……朝前看吧,挺起胸膛,一步步走下去。
我留扶摇军收拾残局,相信遇刺的消息很快传遍方圆百里,这场光天化日下的刺杀属实精彩,尤其严守贵身为城主迟迟不肯露面,传到大回都也必定卷起惊涛骇浪。
料严守贵也没胆在城门口布下天罗地网,想来该是幕后黑手伺机而动的时候了,还有刚才以一己之力抗衡七绝剑的黑衣人,他跟严守贵甚至是东夷人又有何关联?
灭一气喘吁吁地拉我去城主府。
在踏入城主府之前,余光瞥见门口挂着明朗朗地婚帖。
上书:梨落公子丰慵眠将于明日午时迎娶城主之女严明珠。
我差点喷门口守卫一脸:“你、你说慵眠迎娶严明珠?还明日午时?你家小姐这么愁嫁啊。”
怪不得云桑揶揄等我拖着伤腿走回容城,丰慵眠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呢。照这火箭般的速度,保不准已是瓜熟蒂落,暗结珠胎……呸,暗自悔恨吧。
灭一满脸写着“我刚才就说出事了嘛”。
我一头扎进城主府。
目光所及之处挂满大红灯笼,将整个城主府笼罩到欢天喜地的气氛当中,此时临近黄昏,屋里屋外亮起烛火,倒是别院依然冷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我拐个弯先回别院,感觉空气都弥漫着寂寂深庭的味道,丰慵眠的厢房燃起微弱的亮光。
“婚事不宜哭丧着脸,咱们公子还年轻力壮,娶一个是娶,娶两个也是娶,若是不喜欢严小姐,娶回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没人非要公子跟她伉俪情深。”初拂咋舌:“男人嘛,受点委屈也应当,如果换做我,我也愿舍身取义,用这娇弱身躯喂虎狼之师。”
从十换个姿势抱臂,嗤笑他:“你想上杆子,人家还不让呢。”
借着灯光,我躲在门外看了一会,只见屏风后转出身穿喜服的丰慵眠,他的眉眼本就温柔俊秀,此刻倒显出疏星朗月般的皎洁。
风微微拨开烛光,丰慵眠慢条斯理地朝门外道:“既然回来了,为何躲着?”
我垂着头走进屋,初拂和从十投来看好戏似的目光,唯独丰慵眠瞬息柔了眸光:“又不是你的错,你愧疚什么……”
“见你被人赶鸭子上架,心疼你。”这么说着,一步迈到他面前,拉他的手:“我们走吧,远离纷扰琐事,找个安静的地方总比时刻活在风口浪尖上强。你不喜欢她,干嘛要娶她。”
“喜欢的便能娶得上么……”他笑着,用另一只手覆在我手背上。
丰慵眠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的事?这也太速度了吧。
丰慵眠擦擦我脸上的灰,盯着我:“城门口前刺杀你的,是东夷人?你拿自己诱饵,大张旗鼓地从正门走进来,是想逼身后之人动手?”
“前有严守贵发难,后有左殿阻截,还有东夷人潜伏在容城,可想而知,这背后的推手可不简单啊。”我将怀疑皇亲贵胄搅合进来的事,跟丰慵眠仔细分析了一通。
丰慵眠道:“你想的不错,可见严守贵幕后之人心思缜密。”话锋一转,“所以这就是你以身犯陷阱的理由?”
见还是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我只好装傻充愣的转移话题:“明日也算你的大喜之日,你我相处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好送的。这样吧,我满足你一个愿望,也做一回你的哆啦A梦。”
我说这话说得豪气万分,丰慵眠闻言果真神情一暖,想了想,温柔笑道:“今晚是容城的灯展,万家灯火长明不灭,我正愁不能出去,既然是你主动提议,便带我看看灯展吧。”
他掖着宽大的喜服,虽行动不便,却将背脊挺得笔直,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安静坦荡,照向我的眸光清清朗朗。
初拂和从十想阻止,我推开拦过来的手,回以笑容:“当然好啊。”
初拂和从十想得深远,即便丰慵眠待在城主府如坐针毡,但离开城主府又会危机四伏。四王爷和七王爷曾多次邀请他为座上客,掌管世人身份的天罗王更是对他倾慕已久,他都一一拒绝。
人就是这般。见他越是如莲花般孑然,偏偏越要拖他入泥潭。
灭一忍不住开口:“公子和滕少现在出去吗?”
我点头,推着丰慵眠的轮椅往外走。
灭一是个有一说一的性子,他认准“不行”“不好”“不可以”的事就会不管不顾,他跑到丰慵眠面前,拦住轮椅的去路:“公子不能出别院,滕少不在的时候,已经有好几波人来暗杀,公子不让我们告诉滕少,滕少也不能不顾忌公子的性命吧。”
原来,趁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想要丰慵眠的命。
我盯着灭一:“你怎么现在才说。”
“是公子……怕你担心。”他被我凝重的神色弄得怔楞。
有只温暖的手拽住我的袖口:“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你莫怪。我听外面的灯展已经开始了,咱们走吧。”
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店铺鳞次栉比,顺着长长的街市延伸到城门口,白天的刺杀显然被人清理过,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可见严守贵作为狗腿子,把“舔”的实力发挥十足。
没走两步,身后登时一股杀意袭来!
我识得他们的招数,这是东夷人杀人的绝活。
我也不是吃素的,反手捏住丢来的飞刃,余光飞快掠过暗藏的刺客,径直扔回去,正中喉间,这下换成刺客被杀个措手不及,人群发出尖叫声,我趁乱背起丰慵眠,几个身法消失在繁华的街市,天空中灯火璀璨,而街上越是喧闹,便越衬得胡同口的小摊铺安静。
丰慵眠的脸在灯火闪烁下忽明忽暗,他握紧盛满豆汁的碗,声音低沉似带着内心深处的愤怒:“滕儿,像刚才那般情况,你白天该有多凶险……”
我往外一看,却是容城上空浮起千万盏明灯,托腮笑笑:“你不关心自己,只知道关系我,你但凡自私一点,人家也不会都知道你是我的软肋了。”
这万家灯火是容城自古以来的传承。
前阵子入容城前就将这灯展调查仔细,能将丰慵眠转移走的时机就是这会儿。
不得不说,也多亏云桑利用醉仙居老板的身份,在各大店铺兜售我特制的孔明灯,算算时间,也该震撼一把了。
几乎就在下一瞬,灯火碰触间发出耀眼的火花,紧接着烟花齐放,震天动地。
只要让严守贵拿捏不了丰慵眠,我就有很多手段能办了他。
这转瞬间,我心里拿定主意,按照原先筹划,让丰慵眠换下喜服,找了事先准备好的几个士兵换上,分别往四面八方跑开。
由于丰慵眠穿着喜服出的门,各路人马都会盯紧穿着喜服的人,但要想这样就跑出容城简直难如登天,所以我带着换上便衣的丰慵眠重新潜到城主府,这一次不是回别院,而是去严明珠的房间。
谁能想到丰慵眠会躲进严守贵眼皮子底下,更何况还需要严明珠说清楚被玷污的事,向世人证明丰慵眠是清白的。之前还没有几分把握严明珠能配合,大不了把她打晕塞在床底下,让丰慵眠易容成严小姐的模样,一来隐藏自己,二来伺机而动。
直到白天遭遇刺杀,打斗间顺走黑衣人的腰牌,悄悄摸进严明珠的厢房的时候,我将那枚腰牌亮给刚要叫喊的她看:“玷污你的人是不是挂着这腰牌?”
严明珠纤细的脖颈上还有青色指痕,见到这枚腰牌就像见到鬼一样,从内心散发的恐惧使她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抢过腰牌,狠狠摔远,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憔悴的脸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