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露久违地出了白露殿,且被丛霁牵着手,满心欢喜。
起初,由于害怕引人侧目,她一直垂着首,忐忑地盯着自己的足尖。
片晌,她嗅到了一阵金桂香,手中又被丛霁塞了一枝金桂,她才鼓足勇气,抬起了首来。
丛露自毁容貌之前,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虽然由于尚未长成而形容稚嫩,算不得风华绝代,但已受到了无数女子的艳羡与无数男子的爱慕。
丛霁明白丛露的落差与困境,故而从不逼迫丛露变回那个活泼烂漫的少女,而是一点一点地引导着丛露走出阴霾,但这并不容易。
丛露自毁容貌之后,烧了整整五日,怕是烧坏了脑子,且那金步摇上淬了毒,导致丛露的情绪不太稳定,即使是丛露情绪稳定之时,一个爱俏的妙龄女子要日日面对一张或许再也无法恢复的面孔亦极难不崩溃。
更何况他这个做哥哥的情绪亦不稳定。
他无能至极,怕是不可能成功地引导着丛露走出阴霾。
他与丛露俩人犹如立于一楼船之上,楼船虽高如危楼,看似坚不可摧,但其底部早已被海水所吞噬了,摇摇欲坠。
他心知丛露不愿抬起首来,又喜爱金桂,遂摘下一枝花蕊满载的金桂塞入了丛露手中。
而后,他瞧见丛露嗅了嗅这枝金桂,接着,他透过面纱隐约地瞧见了丛露上扬的唇角,再接着,他惊喜地瞧见丛露抬起了首来。
他甚感欣慰,与此同时,他眼尾的余光中却刺入了一丝银光。
他不及拔剑,以身护住丛露。
刹那间,一道人影冲了过来,将他与丛露一并撞开了。
“有刺客!”他趔趄了一下,即刻站稳了,并扶住了丛露。
下一瞬,他、丛露以及救了他之人皆被侍卫团团围住了,而侍卫统领秦啸则已飞身去追刺客了。
他定睛一瞧,才知救了他之人乃是丛霰。
丛霰心口处中箭,不知是否尚有生机?
他松开丛露,正欲低下身,亲自将丛霰抱去太医署。
丛露见得一地的猩红,受了惊吓,一把将丛霁紧紧地抱住了。
丛霁只能作罢,命侍卫送丛霰去太医署。
到了太医署后,丛霁才得空道:“阿霰,莫怕,吉人自有天相。”
丛霰面色惨白,费力地颔首道:“皇兄金口玉言,臣弟有何畏惧?”
丛霁觉察到丛霰的声调愈来愈低了,心生懊悔,他今日便不该邀丛露出来透气。
因是白日,太医署的太医俱在,由其中医术最为精湛的刘太医救治丛霰,医术仅次于刘太医的章太医与杨太医帮忙。
见刘太医正要将利箭拔/出来,丛霁赶忙将丛露的双目捂住了。
然而,自破口飞溅而起的血液竟有一滴不偏不倚地击打在了丛露眉间,丛露浑身一颤,立刻意识到了那液体乃是血液,遂不可自控地惊声尖叫。
丛霁以指腹揩去那点血液,继而不得不亲自将丛露送回了白露殿,并将丛露牵到了床榻边坐着。
丛露却是从床榻上滑落了下来,跌坐于地,痴痴傻傻地嘟囔道:“有血……”
她又猛地站起身来,揪住了丛霁的衣襟:“哥哥,有血!哥哥,我当年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吓到了好多好多的人,他们都说我是鬼,我当真是鬼么?”
丛霁轻抚着丛露的背脊道:“你并不是鬼,露珠儿,你还活着。”
丛露口齿含糊地道:“我是鬼,我曾见过一白衣女鬼,所以我亦是鬼。”
丛霁见丛露的神志愈加混乱了,心生一计,唤来守于白露殿外的侍卫,吩咐道:“你且去丹泉殿,将那鲛人带来。”
温祈能令自己感到平静,不知对于丛露是否奏效?
未多久,温祈便被带来了。
丛霁扫了眼抱着温祈的侍卫,满心不悦。
温祈不知丛霁意欲何为,他乍见一张无一块好肉的面孔,登时吃了一惊。
这张面孔的主人正在丛霁怀中,莫不是丛霁的妃嫔罢?
但丛霁应当不会纳毁了容的妃嫔,亦或是这妃嫔被纳后,才遭遇了甚么变故?
他正思忖着,却见丛霁扣着这妃嫔的手腕子,覆上了他的发顶。
丛霁对于温祈的效用满怀期待,可惜,丛露依旧不断地道:“那白衣女鬼陪我玩耍,还要我不许说出去……”
丛霁顿觉失望,下令道:“将这鲛人送回丹泉殿罢。”
温祈自然知晓丛霁仅将他当做食材,可两人独处之时,丛霁总是唤他的名字,并不会以“鲛人”呼之。
他趁着丛霁的注意力集中于那妃嫔身上,不满地瞪了丛霁一眼。
丛霁凝视着丛露,柔声道:“鬼是见不得光的,你可是在白日见到那白衣女鬼的?”
丛露歪着头,良久才道:“似乎是白日,又似乎是黑夜,我记不得了。”
“那就勿要再想了。”丛霁提议道,“你可要继续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