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你要是没有这份觉悟,那我劝你还是赶紧远离这个世界,回去当个阔少爷吧。”塔列朗亲王话说得非常严厉,但是表情却并不严峻,相反倒是多了几分期许。很显然,他是希望以这种“言传身教”的方式,让年轻的瓦来夫斯基伯爵尽快成长起来。亚历山大也完全明白这一点,对他来说,机会并不是无限的,如果他不能完全陛下赋予他的任务,那么他就没有价值可言了。虽然他是皇帝的私生子,艾格隆的“哥哥”,但是以艾格隆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把他当成兄长看的,无非是高级一点的臣子罢了,如果他做不出什么贡献,那么他就会像是破抹布一样被扔掉,从此无人问津。所以,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困难面前退缩。虽然塔列朗亲王没有明说,但是这个“以支持比利时独立换取英国谅解”的计划,必然陛下也是知情而且同意了的,但是陛下不会公开承担这个责任,这一切都必须是塔列朗个人所为。塔列朗亲王当然无所谓,虱子多了不痒,他不差这一点骂名,而且他都已经这一把年纪,也活不了几年了,到时候两眼一闭,就可以无痛无忧地跑去见上帝(或者魔鬼)了。但自己作为主要当事人,必然还是要继续承担骂名的。而且,仅仅这一件事需要承担骂名吗?不可能的,只要为自己这位“弟弟”效劳,那就不可避免地要做好随时为他承担骂名的责任。这也是飞黄腾达的代价吧。可是……就算背负了骂名又如何?塔列朗背负了全国的骂名,一样可以屹立不倒,早期那些和他共事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他还在活蹦乱跳,那他也可以学。他现在一生的前途已经和波拿巴家族绑定了,也只有自己的“弟弟”才有可能垂青于他,把他一路提拔上去,最终达到他梦想当中的顶点。如果没有这位“弟弟”的话,自己有什么资格在塔列朗亲王面前接受指导?所以,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经过了片刻的犹豫之后,他下定了决心。“亲王殿下,我的能力,我的经验,甚至于我的智慧,没有一样能够和您相提并论,但即使如此,我也有勇气去为自己拼搏,并且不会惧怕付出任何代价。既然陛下需要我完成这项任务,那么我一定会替他完成,任何骂名、甚至死亡的威胁都不可能阻止我!”塔列朗一直都注视着他的反应,直到确认他确实已经下定了决心之后,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你终究还是流着那个人的血,是个可造之材,未来一定会大有出息的。”接着,他又感慨了起来,“你是个聪明人,但是这无关紧要,这个世界永远不缺聪明人,但聪明人往往患得患失,害怕冒险也害怕失去,所以一辈子成就平平,你敢于去冒险,这份勇气比头脑更加宝贵,以后记得时刻保持这种勇气吧,你随时用得上的。”得到了塔列朗的认可,瓦来夫斯基伯爵自然心里大为激动,他终究还是一个青年人,此刻禁不住畅想自己的未来了。正当此时,塔列朗亲王又冷不丁地开口了,打断了青年人的思绪。“亚历山大,既然你知道了我们应该采取什么策略,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怎样去同英国人交涉?”这个问题问得瓦来夫斯基伯爵又是一愣,毕竟他哪有什么经验和人脉。但是他明白,面对塔列朗亲王的问题,单单回答“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肯定不行的。“我认为,我需要在我们驻英国大使馆的帮助下,联系英国外交部,然后求见外交大臣本人,借以转达陛下对英国的善意,以及您的解决方案……如果可能的话,我将拜见首相本人或者乔治四世国王陛下,当然这并不容易,不过我会为此去争取的。当然,这一切只能在最机密的情况下进行,因为这实质上是在瓜分一个国家……如果事前就被外界知道的话,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国际争端,这对陛下不利。”说完之后,他就像是个刚刚交完作业的学生,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的“老师”。塔列朗亲王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嘲笑,但是也没有赞许,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的思路大体上是正确的,但是你对了一半;不过这也不怪你,你错误的一半,只是因为你的信息不够通常,所以对时局的把握不够精准而已……”对塔列朗的评价,瓦来夫斯基伯爵非但不觉得羞愧,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能在塔列朗亲王面前“对了一半”,那绝对是一种莫大的光荣了。“那么剩下的一半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乔治四世国王活不长了,他已经病入膏肓,很明显将在近期死去,而他的死,必将带来英国政府的巨大变动。”塔列朗亲王倒是也没有卖关子,而是向亚历山大解释,“他死后,托利党政府必将失去靠山而垮台,所以我们要为政局的变动做好准备。”乔治三世国王在1760-1820年间统治了英国60年,由于他倾向于托利党,所以在他的默许下,英国政府处于超过了半个世纪的托利党长期执政;在他死后,他的长子乔治四世国王登基。乔治三世在晚年多次精神病发作无法处理国事,所以从1811年起当时还是王太子的乔治四世就已经担任摄政王,实际统治英国的,所以乔治四世的政治格局也同样被他继承和延续了下来。所以,虽然乔治四世国王和乔治-坎宁,以及威灵顿公爵等等托利党寡头关系都并不太融洽,但是他仍旧延续了长期的托利党政府。但是如果乔治四世国王去世,那么情况就不太一样了,由于二王子已经死了,所以继承王位的将是三王子威廉,而这就必然会带来政局的剧烈变动。倒不是说威廉王子会完全调转父亲和兄长的统治政策,而是乔治四世时代进行了极为重大的改革,一反之前对天主教徒的压制政策,转而允许天主教徒担任公职,并且解除其他政治权利限制或者政策歧视。乔治四世国王以及现任首相威灵顿公爵都不是什么自由主义者,他们推动天主教徒解放也是因为形势所迫(事实上威灵顿公爵是曾经是坚定的反对者,他虽然出生在爱尔兰,但是他是英国新教徒殖民地主的后代,而且对爱尔兰的本地天主教徒十分厌恶,认为他们都是潜在的逆贼),但是看到来自各方面的政治压力、尤其是自由主义者们越发强大的政治能量之后,他们权衡几年后终究还是做出了让步,着手进行了改革。可想而知,从亨利八世开始,连续三个世纪压迫天主教徒的英格兰,在通过了《天主教解放法桉》之后,会引发多么大的政治争议。托利党内因此产生了长达数年的分裂和论战,哪怕是赢得了滑铁卢战役、拯救了英国的威灵顿公爵也不免遭到了党内的攻击和质疑,长期执政的托利党体制也随之摇摇欲坠。如果乔治四世国王继续活着,那么危机尚且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但是眼下,国王已经病入膏肓,随时可能去世了。一旦国王去世,新国王上台,那么威灵顿公爵在党内外压力的逼迫下,必将选择挂冠而去,暂且远离因为《天主教解放法桉》而引发的纷争,接下来群龙无首的托利党内阁也自然将会分崩离析。“也就是说,您认为,在时隔半个多世纪之后,辉格党将会上台执政了对吗?”听完了塔列朗亲王的解释之后,瓦来夫斯基伯爵做出了结论。“是的,从种种迹象表面,英国马上就会发生巨大的政治变动,一个全新的内阁将会在几个月内拔地而起。”塔列朗亲王回答。“那您认为我们应该从中做什么?”瓦来夫斯基伯爵连忙问,“他们对法国的政策会有什么剧烈变化吗?”在瓦来夫斯基伯爵看来,所谓托利党和辉格党都无非是贵族寡头们的团体而已,他们之间的相同点远远多于不同点,他们一同享受着英国殖民扩张所带来的利益,并且心安理得地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侵略和杀戮。所以哪怕换个了党派执政,肯定也是延续大于改变,总体的执政基调不会有什么不同。“不,你没有弄明白事情的关键,年轻人。”塔列朗微微笑了起来,目光当中似乎有着只可意会的神秘感,“政治就像期货,每一次改朝换代就是一次价格的涨跌,而价格的涨跌就会带来套利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够在适当的时间去买对趋势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以相同的成本获得多几倍的收益……”瓦来夫斯基伯爵有些迷惑,他苦苦思索亲王话中隐含的意思。片刻当中,他灵光一闪,“您是要在未来可能的辉格党内阁当中寻找一位潜在合作者!”他大声喊了出来。“你确实是个聪明人。”塔列朗亲王点了点头。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