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完田已是下午六点多钟,罗荷花在厨房里弄着晚饭,邵国华冲了个凉就跑到传贵房中问他:
“有什么事要我做的不?”
“没什么事,兄弟你坐。”
国华挨着床边坐下,随口说道:
“有什么事就说,我可认了你这个哥,你别这里藏着那里掖着拿我当外人啊。”
他拿起床边上一把蒲扇替传贵扇着风,忽见他嘴角还残留着饭汤迹,估计是中午小宝喂饭时留下的。邵国华拿着毛巾俯下身来擦拭,一股淡淡的酸味从萧传贵的发际中传出,国华不动声色地问道:
“还没洗澡吧?”
萧传贵叹着气说:
“荷花搬不动我,回头就在床上擦一下,唉……苦了她啦。”
“呵呵……又来了,不是说好要放宽心来嘛。你不要老是叹气,否则好运都会给你叹没的。”
邵国华放下毛巾说:
“我去看看有没有热水,洗个澡又费不了多大的事。”
正准备起身,小宝窜进屋来对他道:
“叔,我娘叫你先吃饭。”
接着又对传贵说:
“爹,娘说要给你搓澡,她马上端水来。”
国华对小宝笑道:
“跟你娘说就在院子里给你爹洗,我现在就抱你爹出去。”
小宝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国华掀开床上的被单,他力大,抱着传贵瘦弱的身躯就像是抱着一个小孩。
此时荷花已经在院中的木盆里放满了水,见国华抱着丈夫出来,忙迎上前和他一起小心翼翼地把传贵放入木盆中。
萧传贵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劲,全靠邵国华托着他的身子,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洗澡。温暖的热水浸湿了他的身躯,也浸润了他的双眼。
太阳已经偏西,绚丽的夕阳将天空中几朵白云染得彤红彤红,归巢的鸟儿在林中欢快地鸣叫,诉说着一天的辛劳。山林间的小村庄静谧而安详,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又在微风中徐徐飘散。
“五年了!五年了!终于出了房门看见了云朵和炊烟。”传贵在心中哀叹:
“这辈子我还能看得了几回这夕阳西下?”
国华也在心中叹息:多好的一个人,一米八几的大个,却被病魔折腾的骨瘦如柴。他腾出一只手在传贵手臂上捏着,嘴里碎言碎语道:
“往后要多捏捏这肌肉。我听人说过,肌肉要是不动就会萎缩,也就更使不上劲来。”
“他们娘儿俩天天帮我捏,”传贵靠在国华怀中说:
“要不是他们照顾的好,我哪能活到现在。”
“往后我给你捏吧,自小我就跟族里的长辈学习武术和推拿,对这些筋脉穴位还记得。只不过我力大,要是捏痛了你就说。”
“嗯,好。”
传贵嘴上应着,可在心中暗叹:要是知道痛就好啦,我宁愿用刀扎它,只要它有知觉。
吃完晚饭,荷花就让国华到小宝床上去睡,晚上还要去上班,能多睡一分钟都是好的。劳累了一整天,邵国华倒床就合上了眼。荷花收拾干净后,也在丈夫身边躺下。
“他是位好人,”萧传贵望着空洞的黑夜,轻轻地对荷花说:
“我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
“嗯,”荷花侧转身,面对着丈夫说:
“你也是好人。”
“你跟他过吧,他能照顾好你和孩子。”
“那你怎么办?”荷花紧紧握着丈夫的手,她要让这个男人知道,她是爱他的,是真心喜欢他。
“我不是正常的男人,我们这辈子做不成夫妻,以后就当兄妹走动。等你们领了证结了婚,我就到福利院去。”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是生是死。”
“唉……你这妹子就是倔。我听人说,只要拿两万块钱给福利院就可以把我送进去。你把房子和地卖了,小宝你带着,孩子还小,时间长了他会忘了我这个爹。你们就好好过自己日子,有时间来看看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荷花松开丈夫的手,抱着传贵的头,婉转深情地说:
“不行,我就是找了男人也要和你在一起。”
“真是个傻妹子,你这样会有哪个男人要你?”
“你就会要我,要是他不同意我也不会要他,咱俩就这样带着小宝过一辈子。”
“唉……不说了,早点睡吧,这段时间你可瘦多了。”
“嗯,记得叫我。”荷花实在是太累,很快合上了双眼。
一颗明亮的流星从幽静的夜空中划落,带着一抹艳丽的色彩消失在远处灰暗的山顶上。月光透过纱窗轻柔地洒向几个或睡或醒的人,似乎要抚平他们身上的伤痛。
到了十点钟传贵准时叫醒了荷花:
“你去叫醒国华兄弟吧,还要赶路,别睡过了头。”
荷花看看钟,轻柔细语道:
“让他再睡会儿,他骑了摩托车,来的赢。”
自己却爬起来捯饬一番后又给传贵翻了个身,坐在床上给他按摩。看着日渐萎缩的肌肉,她暗自神伤不已,心里直埋怨自己不能给丈夫需要的一切。
“哥……”
“嗯!”
“我会养着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小宝一样。”
“哦,我倒喜欢你自己白白胖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