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凝滞,龙翌当真要杀了自己了。
只要自己张口,只要自己说出当年的真相,龙翌便不会再恨自己,然而如此龙翌亦会因此失去性命。
性命攸关,生死之间,叶梦渊已无暇考虑仙庭由谁承继,邪神由谁震慑,他只知道自己不想龙翌死。
罢了,既然如此,既然两人注定要留下一人,还是由自己赴地狱吧。
叶梦渊并未反抗,微微闭着双目,红肿的双手紧紧揪住了榻上的锦被。
眼前恍惚,叶梦渊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然而颈上的手却突然松了。
冰凉的空气涌入鼻间,叶梦渊呛咳了几声,便听龙翌道,“本座告诉过你,你欠本座的杀身之痛,你还没还,你休想死,也休想逃,便用你的余生还债,直到哪一天本座入了地狱,自会带着你去!”
龙翌转身要走,看见身后桌案上已经冰凉,但明显一筷未动的饭菜,问静静立在一边的经霜道,“公子中午用饭了么?”
颈霜摇了摇头,“陛下,公子一筷未动。”
“去,换一桌热的来。”
经霜收拾了桌上菜肴离去,龙翌方坐在榻边,看着都懒着睁眼看他的叶梦渊,不自禁伸手慢慢描摹着他的眉眼,还是那光洁的额头,英气的眉眼,却隐隐伴着忧虑和沧桑,他眉间隐约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似乎这些年来总是皱着眉。
他已是天地至尊,又有何事让他如此忧虑。
此时经霜送了新的饭菜过来,龙翌方拖起叶梦渊身子,将他从床上抱下来,按坐在桌前,“吃饭!”
叶梦渊双足触上冰凉的地板,看着悍然坐在自己身边的龙翌,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陛下是想豢养我这个凡人?”
龙翌一下子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腾的站起身来,大步离开了纬坤宫。
叶梦渊冷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看都没看那些饭菜一眼,离开了桌案。
他踏着冰冷的地面,在纬坤宫寝殿中走了走,活动范围只在殿中方寸之地,最远才可达桌案处而已,殿门,窗户,现在对他来说都已遥不可及。
他低低苦笑一声,自己当真成了龙翌豢养的的宠物了。
他本就有手足冰冷的毛病,原来有体内火灵相抗,尚不觉如何,现在走了几步,便觉足上冰冷,知觉都要麻痹起来,他只得上了榻,卧了下来,他本已疲乏已极,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龙翌尚还有许多事做,他方才得位,对现在的政务并不熟悉,唤了楼信等重臣到了经乾宫御书房,向他一一汇报。
楼信边汇报这些年政事,边悄悄打量这位新主,突然想起多年前先帝凌云殿逼婚,乔贵妃使傀儡术控制龙翌,龙翌为了叶梦渊泣血反抗之事。
楼信连连叹息,二人皆钟灵毓秀,且伉俪情深,无论谁登帝位,都可指点江山,所向披靡,偏偏先帝作死,让儿子相残,自己一蹬腿死了,倒叫这二人相爱相杀,成了一对怨偶。
到了傍晚时分,龙翌遣散了其他人,本欲在经乾宫传膳,与楼信共进晚餐,却见楼信眼巴巴的看着他。
“怎么?楼相有何事?”
“臣…不知前帝君现在…如何?”
“你倒是当真对他忠心。”
“非也,前帝君他,勤政为民,政绩卓著,又为臣等失灵堕为凡人,臣实在忧心于他。”
龙翌点点头,“既然楼相担心本座的叶侍君,便摆膳纬坤宫,与叶侍君共进晚餐。”
纬坤宫中寂静,只有斜阳淡淡的光辉照进了窗棂,蝴蝶兰双姝虽然容颜秀丽,但性子安静,正默默站着,暗香看着榻上沉睡不醒的叶梦渊和桌上一筷未动又凉了的饭菜,急的踱来踱去,却不知道该去找谁。
直到龙翌挑帘而入,暗香方松了口气,“陛下,公子他…”
龙翌一看桌上饭菜,便知怎么回事,回身见叶梦渊一脸憔悴,面色苍白的卧在榻上睡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待经霜与望秋再次换了新菜上来,龙翌毫不温柔的从榻上扯起叶梦渊,将他抱到了桌前,又对楼信道,“楼相坐。”
楼信站在一旁,看着叶梦渊颈上一个青紫指痕,颊侧一个红紫拳印,宽袖下双手十指又红又肿,随着他身子移动,金链随着雪白的足踝在地上迤逦拖行,发出细碎的响声,地上又连鞋靴都不见一双,心中暗暗叹息果然如此。
见龙翌粗暴的向叶梦渊人中掐去,要将他弄醒,楼信忙道,“陛下!”
“楼相何事?”
“陛下,前帝君…公子他…”楼信努力措着辞,“陛下当年那日在殿上昏迷,可知后来之事?”
龙翌自然知道楼信指的是他父君屠灭乔家,判他死刑那日,他那日被龙擎击至重伤,又见亲母丧在眼前,痛至昏厥,难道此后还有内情?
“怎么?”
“先帝令公子行刑,公子起初坚决不允,先帝便以望云锁和臣等性命相逼,公子…方才答应。”
龙翌低笑一声,这又算何内情,望云锁又能如何他,父君总是不会杀了他的,而原来在他心中,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夫妻恩义,还比不得这些无关之人的性命。
“陛下,公子他与您恩爱甚笃,当年杀您,实为不得已,况且您如今好端端的,他又堕为凡人,可否求您…善待于他。”
龙翌笑了笑,“既然楼相相求,暗香,本座记得金琅宫曾有一块白狐毛毯子,你去寻来,铺在这纬坤宫寝殿地下,莫让公子凉了脚了。”
楼相没想到自己舍去脸面相求,却只求了一张毯子来,重重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两人语声已经将叶梦渊吵醒,双手痛的厉害,脖颈上被龙翌掐的淤青,转动一下便疼,而颊侧亦已肿了起来。
而且自己居然又在龙翌怀中。
叶梦渊赤足踏地,站起身来,便想离开龙翌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