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十一月, 早已白雪纷飞。
一个上午。
学校的下课铃还没有响,走廊里忽然吵吵闹闹。
一队人冲进了教室。
“都不许动!”他们荷枪实弹,每人手里都拿着枪,处于青年, 体格健壮,面目凶狠,举止粗暴。
教室里立刻骚乱,想从后门溜走的一个男生挨了重重一拳, 立刻倒地,脑袋上被顶了黑洞洞的枪口。
学生们面露惊惶,窃窃私语:“密探......”“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为首的便衣警察,狠毒的目光一扫而过:“我们接到了举报, 这里有一个叛乱分子。”
学生们微微骚动起来。
便衣警察们就一涌而入, 他们举着一张照片, 揪住女学生,一个一个比对过去。
但比对完之后, 没有一个女学生, 与照片上步履匆匆的年轻女子长相吻合。
为首的便衣警察见此, 又立刻换了一副和气的嘴脸说:“打扰同学们了。如果同学们碰到叛乱分子,一定要记得举报。, 相信大家也不希望安定的社会,被一些自私自利的暴徒破坏。只要大家提供线索, 不论真假, 就有三万卢布的奖金。”
三万卢布这个词汇, 让学生们窃窃私语起来。
便衣警察见此面露满意,微微沉下语气道:“藏匿叛乱分子,则一起入狱。大家前途无量,犯不着为一些暴徒损坏前程。”
他们将课堂破坏得一干二净,给学生们每人手里塞了一张照片,留下一地被踢到的椅子,还有散乱的课本,才从知识的殿堂退了出去。
老教授一直站在台上,平和地望着这一幕,到此时,对人心惶惶的学生说:“同学们,把书本拾起来。”
她说:“还没有下课呢。”
但经历过这样的一幕,基本上没有人还有心思在课堂了。
讲台底下乱糟糟地,总是响着议论“叛乱分子”、“三万卢布”的声音。
老教授不紧不慢,仍旧讲完了这一堂课。
下课的时候,她收拾好教案,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去。
外面地上积着雪,学校里一片乌烟瘴气,这些警察,一间一间教室地搜过去。时不时有年轻学生因为慌乱或者不恰当的举动被当做可疑而被押了起来。
也有一些人目含热切地与警察攀谈起来。
校门口停着便衣警察的面包车,有贫寒的青年学生,被拖上车,仍然在喊:“共产主义万岁!”,他挣扎得过于激烈,下一刻,砰地一声,血落在雪地里,刺目。
老教授仍旧夹着教案,慢慢地在雪中,走回学校附近的老教师公寓。
街上的气氛是这样肃静,除了街头冻死的流浪汉外,再也看不见人。只是路灯上,偶尔荡着几具尸骸,头脑开花的,被一个枪子打开了,身上则惨不忍睹,似乎生前遭受过虐待。
这些尸骸有老有少,有女子,也有男子。
到公寓下的时候。老教授的大毛巾上落满了雪,露在帽子外的银发也宛如结霜。
她慢慢上楼的时候,一位邻居愁云惨淡地下楼去,勉强和她打了一个招呼。
老教授问:“这样的雪天,怎么出门呐?”
“我儿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邻居说:“他.....唉,他为了三万卢布,把另一个孩子......我去给那孩子的家人送点生活费用。”
他也是一位退休的教师,一直心地善良,说到这里,一时痛心疾首:“我教了一辈子书,怎么教出这样的青年......这样的青年一代?”
他的儿子加入了密探,把另一个孩子送进了监狱。
“嘘——”老教授摇了摇头,安慰他:“教育,不单是学校的教育。”
但是,老教授上楼的时候,却听到楼下传来争执声,邻居喘着气,和闻讯赶来阻止他的儿子吵了起来。
“爸爸,那是个叛乱分子!我好不容易进了队,你要是和叛乱分子扯上关系,我的工作就丢了,我也得进监狱!谁来给你们养老?”
“不、不用你......咳咳......”
“就你那点可怜的退休工资?”
打开门,进门,合上。那争执声就被关在了门外,只是年纪太大的门板,不能很好地挡住声音,隐约地还有几声传来。
“......做人......”
“......政府......厚待......”
老伴今天的精神头不错,正坐了起来,在床上看报纸,屋子里的暖气不足,他时不时咳嗽。见她回来了,连忙要扶着床沿下来,要帮她脱下帽子和大衣。
老教授阻止了他,说:“我自己来。”
老教授放下教案和大衣,又搓了搓手脚,却端来一个火盆,点起火,将抽屉里的文件一份份,丢到火盆里。
火盆里的烟气,文件在火里化作焦黑。
老伴愣了愣,却听她微微笑着问:“我们结婚多少年啦?先生。”
“快五十年了,女士。”
“先生,你还爱我吗?”
“我还爱你。”
“先生,你为什么爱我呢?”她说:“我青年时候,给祖国开飞机,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研究所,你却从没有抱怨过一次。”
老伴说:“我为什么不爱你呢?他们说爱情是陪伴,但是电视里,天空上,你在空中坐着我为祖国研发的飞机,对着红旗和人民招手。而我则站在红旗旁为你鼓掌,这难道不也是我与你的相伴吗?”
“那么,先生,剩下的时光,你愿意继续陪伴我吗?”
老头意识到了什么,他一句话也没有问,只是握住了妻子的手:“有红旗和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爱情所在。”
密探与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老夫妻两个好以整暇地,早已烧完了所有文件。
便衣警察喝道:“这是赤匪里的重要人物,看好他们两个,别叫他们像之前那个赤匪一样自杀了!”
如狼似虎的一群密探警察,就冲了进来,开始在夫妻二人简陋的房间里翻箱倒柜,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但他们一无所得。
大腹便便的密探举着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飞行员,戴着红星帽,背景是从校园里匆匆往外赶。
这张照片是彩色的,明显是最近才被抓拍到的。
他冷笑道:“维卡教授......您年轻时候的英姿,真是叫人过目难忘!只可惜,您还是被您的学校与学生举报了。”
而密探手里的另一张照片,大约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很是陈旧泛黄,是几十年前拍摄的,一张在苏维埃国庆日进行飞行表演的女飞行员的照片,虽然看起来有些模糊,但却能看出,两张照片分明是同一个人。
“谁能料得到呢?您以前给心爱的学生讲过的,苏维埃的往事,反而成了您暴露的罪证。”
他们就去推搡老夫妻两个,夫妻俩一直一言不发,保持着惯常的优雅风度。到此时,维卡教授才说了一句:“不要啰嗦。我们自己走。”
她搀扶起丈夫,两人站了起来,一如过去一般,互相搀扶着走下了楼。
他们经过公寓前,所有邻居的门窗都打开了,他们从窗户里看着维卡夫妻在雪地里,被押上了警车。
那位善良的老教师急得直叫儿子去打听,不停念叨着他们都是好人,叫儿子帮忙疏通一下。
儿子被他烦得不行,又想起维卡教授夫妻从小对他都很和蔼。他们没有子女,逢年过节,每次他的生日,他们明明生活拮据,却仍会送上礼物。
想到这里,他不由动了一点儿恻隐之心,隐晦地向其他队里的人打听,回来告诉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