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秦川,孕育了西北男儿朴实,粗犷的性格。
也正是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滚烫的秦人血脉,千百年间流淌不息。
……
月上中天的时候,一处黑黝黝的山脊领线上,两个略显渺小的身影,在月光的勾勒下,现出一圈泛着白光的轮廓。
“争鸣哥,你真的打算今晚就走吗?”一个矮小点的黑影问另一个瘦高的黑影。
被问的黑影没有搭腔,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随即把目光投向了面前那片黝黑的山谷。
更远处,是层峦叠嶂的看不到边的层层岭线。再那边,应该就是三叔说的,繁华的大城市吧。
据说,那里的灯光能照亮天空,整晚都不灭。那里满大街都是露着胳膊和大腿的女人。
黑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等身旁问话的同伴反应过来,嗷的一声嚎叫,用沙哑的嗓子唱了起来。
那是苍凉,悲怆的秦腔,
“吾好比……轩辕黄帝……哭苍圣……,又好比……尧舜……哭众生……”
一旁的小个子黑影,身子随着这凄厉的哀嚎猛一哆嗦,随即用颤抖的双手把住了唱秦腔的人的肩膀,
“争鸣哥,争鸣哥……”
唱秦腔的男子,名叫秦争鸣,一旁拼命摇着他膀子的,是他的好兄弟蒙壮。
秦争鸣醉意朦胧的眼中闪过一种迫人的红光,不顾蒙壮的阻拦,越唱越嗨。
一旁的蒙壮,随之摇晃的力量也越来越大,
“争鸣哥,别唱了,求你,别唱了。”
终于到了换气的时候,秦争鸣这才反手抱住了兄弟的肩膀,
“壮子,没事,咱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能听到的。”
“哥,我知道,所以我才怕,怕你把狼招来……”
我去,秦争鸣一怒之下,差点想要给蒙壮那大脸盘子上来个大耳贴子。
但这蒙壮是村里唯一来送他的人,就算是酒劲儿还没过去,秦争鸣终于还是没有把手抬起来。
带给秦争鸣一身醉意难消的,是用三秦之地,数千年间传下来的酿造之法酿出的烈酒——十八女儿红。
村民家里如果生了女娃,就在她满月的那一天,把酿造的酒坛深埋地下,待十八年后,女儿出嫁时,再挖出来宴请贺喜的宾客。
酒不醉人人自醉。
秦争鸣白天喝下肚的,是青梅竹马的小梅的女儿红。
迎娶小梅的新郎,却是村长的儿子。
白天那屈辱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争鸣,没想到你也能来啊,兄弟能把村里最俊的媳妇娶到手,哥们一定要替我高兴高兴。”
胸口别着新郎胸花的二柱子,端着一个颤颤悠悠的酒杯递了过来,不等秦争鸣搭话,自己先把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先干了,你随意,哈哈。”
秦争鸣的脸色先红后白,他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抱起酒坛,给面前的粗瓷大碗倒了满满一碗,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二柱子,别开玩笑了,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小梅成了你的新娘子,我当然高兴,祝你们幸福。”
言毕,一碗烈酒,仰脖倒下,来不及全部灌入的那些,顺着裂开的嘴角两边溢出,一直淌到了胸口。
就这样,吆五喝六中,秦争鸣自己把整整一坛女儿红灌下了肚。
直到酒宴上的男人们都已经醉的东倒西歪,秦争鸣才在好兄弟蒙壮的搀扶下来到了村后的小树林里醒酒。
“哥,二柱有啥牛逼的,不就仗着他爹是村长么?要不,我找机会去拍了那对狗男女。”
就算只是吹牛逼,秦争鸣还是对这个兄弟的义气颇为感动,
“别乱来。壮子,只要他对小梅好,咱们做爷们的就该祝福他们。”
“那你?”
“我今晚就走,去城里找三叔,等赚了钱,把你也接出去。咱不能一辈子只待在这土洼洼里。”
“好!”
……
眼下,蒙壮扶着秦争鸣,一路磕磕绊绊的走到了村头的山口处。再往前走,就看不到村里微弱的灯光了。
兄弟二人只能就此别过,秦争鸣留下了蒙壮在那个山尖尖上。
随即一人没入了夜晚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要混出个人样来给村里那些乡邻看看,这个想法让他一腔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血管中奔腾的热浪,不亚于白天灌下的那些烈酒。
“哥~”山岗上的蒙壮不舍的喊了一声,随即也嚎起了自认为应景的那支调调,
“哥哥你走西口……”
“我去。”
这充满感情的调调吓得秦争鸣不由得捂住耳朵,加快了脚步,心里暗想,看来真不该逼这兄弟听自己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