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林早知道燕赤霞过来了。
阿毓虽然心眼直, 但是也不傻，燕赤霞来的第一日，她就给姜林传了消息。
燕赤霞住在去青水县这些时日，姜林一直都有盯着他的动向。
还好他只是到处观察, 并不曾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的话, 他要是胆敢动手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姜林保证昆仑那边见不到一个完整的燕赤霞。
黑山之主虽然改了样子, 看着温柔和善, 也只是因为无人触碰到他的逆鳞而已。
这段时间足够燕赤霞了解到黑山与传闻中的不同, 也足够姜林看出燕赤霞的性子——果然是个仗义直爽的正直人。
此刻听到燕赤霞这样郑重的拜会，姜林目光闪过一丝诧异。
他想了想, 便说道：“这燕赤霞如此，我们黑山也不能失礼才是。槐音, 你去迎接一下客人。”
槐音：“……”
她忽然想起，自己许久以前，亲自前来黑山拜会的时候，接待自己的是什么人来着？
哦，是两个傀儡童子。
她难道不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妖吗？
她难道来的时候没有守礼吗？
她难道就不配拥有一点尊重和排面吗？
槐音无声的看着自己如今的主人。
灵植和契主，有一定程度上的心灵相通，更何况，槐音压根就没掩饰自己的酸。
姜林接收到这酸溜溜的气息，似笑非笑的看了槐音一眼：“不服气？”
槐音想了想, 她这段时间看的很明白，她现在已经是姜林的灵植了, 反正生死都在姜林身上, 且姜林很明显, 在绝大部分时候, 都是个性格很好的主人。
看青萝被他宠成什么样子就明白了。
她倒是不至于妄想跟青萝比, 不过这种程度的询问，也没必要避讳。
她想的不错，姜林并不会因此生气，甚至很乐意槐音槐音对自己说出心里话。
她如今是他的灵植，往后要长久跟着自己的，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才不好。
此刻面对槐音的疑惑不解，姜林瞥了她一眼：“人家是正正经经的来拜访，态度也是真的郑重。你呢，树妖姥姥。你当时，为何来黑山寻我，心里真的没点数吗？”
槐音：“……”
她那时候被仇家追杀，身受重伤，是想着利用黑山之主避祸的。
姜林淡淡的看她一眼：“也别把别人当傻子，槐音。当时，若不是我觉得你还有点用，对你也存了点利用的心思，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待在这里？”
槐音神色一凛。
她心思狡诈多疑，但性格里最好的特点就是看得清形势 ，心里有数。面对比自己强的人，从来不妄想去争个长短。
姜林比她强，还是掌管她生死的主人。虽然这番话挺不客气的 ，槐音倒也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的整理了一下外袍，出去迎接客人了。
她倒是没觉得多掉面子，倒是燕赤霞第一眼见到这么个云鬓花颜冷若冰霜的美人来接自己怔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感慨美人为什么脸色不好，就被槐音身上并不掩饰的大妖气息惊了一番。
槐音在姜林那里吃了憋，在燕赤霞这里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她有心给这个臭道士好看，故意展现出自己的实力，想给燕赤霞一个下马威。
燕赤霞果然被震慑住，只是他被槐音气势惊住，再仔细一看，就感应到了对方身上厚重的孽业。
他心中一惊，停下脚步看着对方：“阁下是？”
槐音冷声道：“黑山之主座下，树妖姥姥。”
树妖姥姥！
这名头可谓是如雷贯耳！
兰若寺盘踞着一个槐树妖，多年来，驭使各路妖鬼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昆仑甚至派遣弟子前去围剿过。
可惜这树妖狡猾，且实力不容小觑，昆仑数次都没有得手。
可以说，在玄门正道眼里，凶名赫赫的树妖姥姥，比向来深居简出的黑山老妖，还要棘手不少。
可是现在？
兰若寺的树妖姥姥，为什么会出现在黑山？
还尊黑山为主？
燕赤霞心中念头急转，忍不住想起了青水县黑山特产铺子的那些姑娘。
原来如此！
他还奇怪黑山怎么多了那么多模样绝色实力却一般的女妖女鬼，如果是兰若寺来的，就说的通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兰若寺槐树妖，居然被黑山之主收服了？玄门那边可还不知道这回事呢。
他下意识就想给师门回个信，可这边槐音跟着，又在黑山地盘上，显然不太方便。
而且，据燕赤霞方才看到的黑山运势，这位黑山之主，应当不是个大家大奸大恶之徒才是。
再联系一下阿毓姑娘那番话，还有黑山那几个铺子，燕赤霞心里陡然冒出来了个自己都觉不可思议的念头：
莫非是，黑山之主收服了兰若寺那群妖鬼，度化了她们，让她们从良了？
燕赤霞心里胡思乱想着，面上就有些出神。
槐音冷眼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说道：“你是昆仑的道士吧？青阳子是你什么人？”
燕赤霞回过神，答道：“青阳子是我师叔。”
槐音冷哼一声：“这臭道士两百年前，也是你这个年纪吧？提着把剑到兰若寺来，扬言要替天行道。现在呢，他死了吗？”
燕赤霞面色一变，怒道：“我师叔他老人家还好好的，不牢阁下操心！”
“哦——”槐音慢悠悠道，“都是老人家了啊，看来就算没死，也离死不远了。”
燕赤霞：“……”
他冷冷瞪了槐音一眼，槐音等着他发怒呢，这样她就有理由动手教训一下这小辈。
谁知燕赤霞神色忽然平静了下来，闭嘴了。
槐音奇怪的看他一眼，冷哼一声：“小道士，你怎么不说话了？”
燕赤霞道：“你在激怒我。”
他平静道：“你实力强过我，且与我师门有仇，更不是良善的性子，也不曾掩饰对我的敌意。照理来说，你可以直接对我动手，可你没有。这说明，你有不能对我出手的理由。”
槐音面色一变。
燕赤霞神色冷静：“此处是黑山，有能力约束你的，大概就是那位黑山前辈了。我猜，他给你下了命令，不得随意出手伤人，是吧？”
槐音不料被他说中心事，面色沉下来。
她冷冷看着燕赤霞，眼中杀意翻腾。
燕赤霞面上平静的望着她，暗地里，背在身后的手上已经捏住了符篆。
可槐音面色数次转换，终究没有下手。
她拂袖转身：“你倒是比你师叔机灵多了。”语毕加快脚步，不再看他。
燕赤霞暗暗松了口气，将捏在指尖的符篆收回。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这槐树妖气成这样都没有对我下手，看来这位黑山之主对她的压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大。
他对姜林愈发好奇了：能将这样一个凶狠的妖怪拿捏的死死的，也不知道这位黑山之主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他跟在槐音身后进了黑山，没多远，就见到了两个挎着篮子的漂亮姑娘。
那两个漂亮姑娘见到槐音，面色稍微变了变，很快就恢复如常，喊道：“槐音姐姐。”
槐音心情正不好，闻言厉声道：“跟了先生，胆子倒是大了不少，连姥姥都不会叫了？”
左侧姑娘吓的一抖，右侧的蓝衣姑娘倒是镇定道：“是先生让我们这样喊你的，说槐音姐姐生得这样年轻貌美，叫姥姥，凭白将人给叫老了。”
又是先生！
槐音气结。
偏偏姜林若只是个强大的敌人，她拼死还能搏一搏，可姜林不止强大，还是她灵魂上的主人。
他一个念头，就能置自己于死地。
槐音憋的慌。
可她也只能憋着。
好气啊！
她转移话题：“你们做什么去？”
说话的还是蓝衣姑娘：“先生说今天有客人过来，让我们去摘点新鲜的水果。”
说到客人，她好奇的打量了燕赤霞一眼：“客人就是这位道长吗？”
话题冷不防转到自己身上来，这两位又是替自己摘果子，燕赤霞便拱了拱手：“劳烦二位姑娘了。”
蓝衣姑娘就笑嘻嘻的说道：“不用谢我们，要谢就谢先生吧。我可不是为你摘果子的。”
一直安安静静柔柔弱弱的姑娘也点头说道：“嗯，能被先生指名摘果子，真是开心呀。”
俨然就是两个迷妹的模样。
燕赤霞：“……”他现在对黑山之主更好奇了。
告别这两位姑娘，燕赤霞继续跟着槐音走。
经过一处树林的时候，槐音忽然顿住脚步，面色古怪。
然后她脚步换了个方向，绕过树林，兴致缺缺道：“先生就在前方，你自己去见他吧。”
说罢，自己靠在树上，显然是不想过去了。
燕赤霞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带路的，他心里既疑惑又好奇，绕过这片遮挡视线的林子，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给晃住了眼。
他原以为自己就算看不见个壮观的大殿，至少也能见到个正经神秘的小院。
然而事实上，前面只有……一大片，农田？
农田被收拾的很漂亮，一块一块整整齐齐，周边栽种着各种小花，地里的作物绿油油长势喜人，显然生的极好。
若是个凡间农家，还能称得上一声赏心悦目。
但、但这是个妖怪的地盘啊！
怎么想都特别奇怪的吧？
燕赤霞往前走一点，就看到前面有人影。
前面田埂上站了两个人。
穿着黑衣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正蹲在地上专注的看着什么东西。
他的身边同样蹲着个人，是个年轻的姑娘，正语气兴奋的说着什么。
燕赤霞走近了些，就听到：
“……先生，我新种出来的这个幽兰绮罗品相特别好。你闻闻这个味道，淡而雅，等我将它制作成香料，肯定是最适合先生的香！”
燕赤霞：？？？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