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加力道握紧。
“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宁王冷声。
纪平一叹,叹声长且显著,足教周遭许多人听见,“便如竞庭歌所言,乃来日展望。只是君上近年改革之策频出,给了满朝文武以希望,让臣等觉得,那理想,也许近在咫尺。”
这便是所谓,阳谋么?淳风忽有些顿悟,然后更陷惊骇,再顾不得情理亲疏,脱口道:
“君上改革是为国之强盛,民之安乐,为天下海晏河清!不是要你们,以此为凭颠覆社稷!”
“臣等,绝非要颠覆社稷。不过是助君上成更佳之制,筑更理想家国。”纪平依旧沉静。
“谋夺君权,还不是要颠覆社稷!”
“还政于民,是为天下公。”
顾淳风彻底被激怒了。为他言行更为他驸马的身份。她感受到淳月颤抖的手停下来,却是冰凉,全无生机,再喝不动,只蓦然抬步蹲到纪平身前,极轻、不为第三人闻地:
“求你别再说了,姐夫。你会逼死她的。”
她声亦在抖,控制不住,终于自对方眼里瞧见瞬息波动。
总归,他心里还有妻子。那便不至于太糟。
“臣还是那句话,是为展望,而展望可近可远。”然后听他道,“此刻看来,时机未至;种种言辞若有不妥,臣愿领同僚们静候君上归来,亲自解释、甘受惩处。”
场间臣工约占朝堂上四成。
顾淳风以为他们不会吭声。
却在纪平话音落下半瞬后,原地齐跪:“臣等愿候君上归来,亲自解释,甘受惩处!”
算是全站在了同一阵营,做纪平的后盾?!
肖子怀亦在其列。
领衔女课的三位高门小姐不知所措,也跟着跪,个个发颤。
如此这般,实在很像威胁。国难之时,皇室难道要将数十名五品以上官员全都下狱么?
昔竞庭歌在含章殿上说这类话,是圆恰的,未受惩处的。顾星延盘算片刻,思量利弊,回头望淳月。
淳月面如寒霜,接到这一眼,心有所感,半晌道:
“诸位臣工,初衷不错,言辞失当,着,归府思过,未得传召,不得出门。至于檀氏,”
她淡扫囚车,又及檀萦,
“斩立决。”
她说的檀氏,而檀氏不包括顾嘉声。檀萦嘴角浮现隐秘笑意,坦坦跪着,任命之姿。倒是顾嘉声骤然嚎啕,哭喊着爬到淳月跟前:
“请姑姑饶我母亲性命!求求你姑姑!姑姑…”
淳月不看他一眼,“顾嘉声随其母擅离囚地,念其年纪小、不知事,收押诏狱,待君上归朝定夺。”
男童的哭喊冲不破堆砌的积云。
囚车中喊冤声如海上独浪,起了又伏。
极致的喧嚣和极致的深寂中,囚车、檀萦、疑罪的百姓分别被禁军拉走,顾嘉声去追其母,很快也被擒,拖往反方向。
“君制殇殇,天下泱泱!断其殇殇,还其泱泱!”檀萦边走边喊,视线扫过纪平和场间臣工,“道阻且长,诸位大人还须勉力,勿忘初心呐!”
她赴死之慨甚浓,竟与那年信王步上鸣銮殿的景象重叠。
彼时这些臣工也都在场。肖子怀眯眼眺,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转望纪平,本朝最年轻的二品重臣依旧如深水幽潭。
城内外对峙的根由原是自梅周席卷而来的传言,如今檀氏谋逆有定,那头本就松散的众志顷刻瓦解,原本为人质又为领队的地方督军们忽反手与那些非兵非民的头目搏杀起来,覆盎门外大乱,宁王回头要请顾淳月命禁军出动。
只看见她镇定端然之下那抹无声的凄惶。
纪平与群臣正被送往各自府宅。
他心下一痛,径自高声道:“镇压乱军,保卫皇都!分清敌友,切莫误伤!”
主街上剩余禁军皆往城门外冲去。
纪齐亦在队伍里,疾步间被人猛拽住胳膊,扭头,不是淳风又是谁?
“你疯了?回宫去!”他凶得很,瞧她一身公主华服跌撞在人潮间,本就阻塞的心绪更聚成恶气。
“你才疯了!这时候还平什么乱!有的是人上,不差你一个!跟我走!”
“走去哪儿!”
“你家!”
二人在混乱中对喊了两回合,都有些愣,然后淳风一把拉着他冲出人群,窜入一条窄巷朝着相府狂奔而去。
【1】791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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