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反应半刻此问。
“听雪灯乃太祖陛下为明夫人所设。”方开口答。
“这是后面了。”顾淳月道,“前面的呢?”
前面?阮雪音脑中细翻书——
太祖为明夫人设听雪灯。此为第一句。上来就是这句。再往后,寥寥数语,只讲点灯之热闹青川之轰动。
又述点灯规则。再述除了明夫人,此灯再未因第二人亮起过。
没有前面。
“太祖缘何为明夫人设听雪灯,你知道么?”
“书上不曾记载。至少我读过的那些里,没有。民间说法,据我所知,也没提到。”
“确实没有。哪儿都没有。”顾淳月点头,“太祖为何设下关于点灯的种种规矩,也无人知道。”她若有所思,“或许历代祁君们知道,据说漱瞑殿里有些传承,只储君能晓。”她目色也渺,
“但抛开点灯规矩,听雪灯为何会存在,是有说法的。老祖宗的轶事,一代代由族人或多或少传下来,真假已经无从考证,随便一听却无伤大雅。”
想听。阮雪音凝神静候。
“段氏瑜夫人,史称明夫人,生在韵水城,是青川当时赫赫有名的大美人。白国三公主,美名动天下,无出其右的美名,比现今你们几个并列的名声还要响得多。”
“长姐谬误了。没有我。”
青川当世并列的是纪晚苓、阮墨兮、段惜润和上官妧。
“是啊,”顾淳月一笑,“蓬溪山还藏了你和竞庭歌,一朝出山,诸势生变。”仿佛并不欲多论此节,她继续,“韵水城四季如春,冬来无雪,明夫人初至霁都那个冬天,头一回历初雪。”
时值春暮,郁郁葱葱,日光泼洒满城青翠,实在很难构筑冬雪画面。但阮雪音蓦然想到去冬回宫那天夜里,兵荒马乱乘御辇从折雪殿至挽澜殿,飞雪无声,怀里只有云玺临时塞进来的一个手炉。
那之前她蜷在被窝里梦魇。梦中雪音簌簌,婴孩啼哭。
“雪势小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声音的。”顾淳月继续在讲,“但风起时,过高木过宫阙时,兴许有些簌簌之音?”她眸光微动,“我从未仔细分辨过。总之明夫人很喜欢听落雪声,据说。尤其夜深时,世间嘈杂皆泯,雪声尤分明。”
“但暗夜无光,只闻其声,难见雪落皇城之盛,所以太祖想了个法子,许祁宫整宿光明,且是如雪如昼的莹白光明,以伴明夫人听雪?”
顾淳月眸光再动,似笑非笑,“是这个逻辑。你接得倒快。”又觉不对,“去冬听雪灯亮,你应该完全没看到吧。知道的却清楚,整宿不熄,如雪如昼。”
自然没看到。她和顾星朗是这场闹剧中被全天下窥视却无缘观听雪灯的唯二当事人。
“后来听人说过。”有些尴尬,阮雪音勉强答,“淳风,我身边的婢子,都有转述。”
“云玺在御前侍奉近六年,跟大部分挽澜殿宫人一样,对听雪灯该是格外憧憬的。”顾淳月点头。
“却为何设在了挽澜殿?既是伴明夫人听雪用,祁国有后妃不宿君王殿的传统——”
“这灯便该设在折雪殿顶?”顾淳月快速接上。
阮雪音轻点头。
“谁知道呢。”顾淳月淡笑,“这个问题,从前我也问过父君。无论他知道实情否,反正我得到的答案是,太祖应该真的很宠爱明夫人,宠爱到愿意打破规则让她走进本只有他一个人的领地。母后说,这是一个男人想让一个女人彻底进入他生命的动作,而他是君王,这样的动作就尤其显得,”
她顿住,阮雪音接上:
“夸张以至于矫情,像戏本子里的故事。”
“没错。”顾淳月再笑,“我们都不敢说这话。也就你敢。毕竟是近百年后第二个点了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