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节是暮春时节到的家。
庭中早发的花早早地谢了,风里隐隐带了几分热气,夜里偶尔能听到不知名的虫鸣,所有的一切都在宣告着夏天来了。
穆节当然早早地寄了家书,草草地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返乡行程,对省试却是一字不提。
穆华夏看着母亲读完信叹了口气,他伸手去拿,母亲也就由他拿走。
“娘为什么叹气?”
穆华夏白捡的母亲杜氏亦是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一派大家闺秀的作风。
她看着穆华夏,轻轻摇了摇头。
“爹为什么不说自己考没考上啊?”
杜氏挤出了一个温婉的笑,蹲下来摸了摸穆华夏的脸,“那你觉得爹爹考没考上呢?”
“爹一定是考上了,”穆华夏咧嘴笑了,一派天真,“爹想回来给我们个惊喜!”
杜氏看着穆华夏傻乎乎的样子,笑中少了几分勉强,“他多半是没考上。”
“啊?”穆华夏愣了,他听穆节读书,听穆节讨论时事,皆知其学问不低,若说名次不济尚有情可原,若是没考上,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你爹那臭脾气啊,”杜氏长长叹了口气,“他明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
穆华夏这么听着,隐隐也猜到了穆节落第的原因,他亦跟着叹了口气,读书人啊。
他这一叹气,杜氏倒是乐了,“小小年纪,学什么叹气?”
“爹没考上,回来心情一定不好,一定又要揪着我问功课。”
穆华夏一脸愁绪,装得有模有样。
杜氏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爹,恐怕没心情问你功课了。”
“真的?”
“真的,”杜氏慈爱地看着穆华夏的眼睛,“娘不指望你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片刻之后,又补充道:“你爹也是。”
平安,穆华夏面上开心地点着头,心里却长长叹了口气,战乱将至,平安何易啊?
穆节如期抵家,穆华夏装模作样地在书房背书,扯着喉咙喊生怕穆节听不到,但穆节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摇摇头走了。
穆华夏余光瞥到门口那个身影离去,猛灌了两杯水润嗓子。
虽说逃过了检查,但细想却又觉心里不是滋味。
穆节许是对科举失望了吧,不,这是对这个朝廷失望了。
心怀救世梦想的读书人,最终却发现逃脱不了许许多多的桎梏。
奸臣当道,圣心蒙尘,就算辽国式微,可这样的宋廷,又拿什么北伐呢?
“爹,”当夜,穆华夏难得孝顺地给穆节端了碗鸡汤,“娘说您晚上没怎么吃饭......”
穆节正伏案不知写些什么,看见穆华夏进来,头也不抬,“放那吧。”
“爹,科举这种事情,有时也是天意,您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谁跟你说我在纠结此事了?”
“儿子猜的。”
穆节终于肯抬头看一眼穆华夏,只一眼就皱起了眉,“自作聪明,能成什么气候!”
“儿子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