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路越往西走越难。
敦煌往西北去就是高昌,那是个不错的市场,也是吴白选择的终点,可钱征不去,钱征偷摸给穆华夏指过路线,他的下一站,在于阗。
地图上咫尺的距离,真要走起来何止千万里,他们要途径古楼兰,路过后世传说中最神秘的罗布泊,然后穿越整片塔克拉玛干沙漠。
穆华夏一遍一遍抚摸着地图上咫尺的距离,这是钱征的地图,和他们手里那张不一样。
这张地图很旧了,破碎的纸张被一遍遍粘连修复,毛毛躁躁的创口,手轻轻抚过就争先恐后翘起的边角,以及那黄的发黑的颜色,无一不在昭示着这张地图的年纪。
“这是家传的地图,”钱征在旁边伤感地叹了口气,“我爷爷留下来的,地图只画到于阗,爷爷做梦都想去于阗的西边看一看......”
钱征说到这里不说了,似乎是说不下去了,两手举起来掩着面,肩膀不时地耸动一下,若是细听,似乎还有几声呜咽。
穆华夏无语地看着这段浮夸且拙劣的表情,抖了抖手中的地图,沙漠的风撕扯着纸张,发出列列的声响,却远没有风拂过旗子的响声那般厚重悦耳。
“东家,可能忘了告诉你,其实我认识字。”那张地图,画的明明是整个西域,穆华夏甚至能辨认出地中海东岸的轮廓。
钱征的肩不动了,呜咽声也没有了,只是那双手依旧捂着脸,他好像骤然僵在了那里。
纵是再厚的脸皮,面对这样戏演砸了的时刻,多少都会有些尴尬吧,穆华夏大度地表示理解,并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这一拍将钱征拍活了,“但我爷爷没去过于阗是真的。”
“可东家刚刚说的是,令祖父最远到过于阗。”
钱征又不动了,像是被突然按下了停止键,眼神涣散地盯着远处的一粒沙。
穆华夏笑了两声,而后将地图卷起来塞到了他衣服的前襟里,还贴心地帮钱征抹了抹平。
那时的罗布泊还没有“死亡之海”的骇人传闻,相反,那是进沙漠前的最后一片绿洲。
星罗棋布的湖泊温柔怀抱着绿洲上的小城,楼兰古国已覆,可国破山河在,这里只是不叫楼兰了而已。
即将进入真正的大漠,运气不好的话,这是他们最后一站补给。
这些钱征自然不会说,但穆华夏从他大手笔挥霍出的钱财中,看出了他的忧虑。
敦煌到于阗,这是丝绸之路有名的南道,是以商贾甚多,颇为神奇的是,他们遇上了另一支汉商。
勉强算是汉商吧,领队是西域长大的汉人,队伍里也多是如他这般的混血,但一口汉话说得流利。
“你们要去于阗?”领队姓康,叫康岩,常年暴露于大漠赤裸的骄阳之下,让他的皮肤被晒得极黑,但一口牙却白得耀眼,“正好,我们要去疏勒,搭段路吧,沙漠可不好过。”
这正合钱征的意,两人对着地图,三两句话决定了路线,整个过程中,谁也没问一句旁人是否接纳这些新朋友。
大约在他们的概念里,这些话是不必问的,大漠行商,碰上的皆是伙伴,恶劣的自然环境最大程度上激发了人类的群居天性,在这里就连最重利的商人也能一改同行相轻的旧弊,自觉地选择抱团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