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好不容易脱身,还没等踏进灵朝殿的大门,便听到西凡中气十足的怒吼。
“神尊又怎样?你不愿意谁还能逼你不成!”
只听另一个淡然的声音道:“从没人逼我,都是我咎由自取罢了。”
“原来你还知道。总之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斩断情丝,要么斩了那几个妖孽!否则我没你这个朋友。”
“那就还是当没我好了。”
“你!!!”
“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有本事再大点声,我在九天仙境都能听到了。”
月华无奈的看着屋内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只见其中一个负手立于屏风旁,面带愠色,正是气头上的西凡。另一位则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绫绢扇,半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绯衣白裳,红袖罗衫,袖口腰间上,金蚕丝绣的是她最爱的牡丹。头上的镂空金冠看似轻巧,却华贵的很,是她成为仙首时那人送的贺礼,所以纵使不喜,也从没见她摘下来过。
飞鸾的美不同于她们任何人,娇不生厌,媚不惑人,只是素来淡然的面庞掺了几丝愁绪,几分难解。
原本三人任选其一站出来,都是能令天下黯然失色的主,可现实却是:一个为情所困,一个求而不得,一个尚不知情滋味。
“吵得只有她一人,我可没同她一般。”飞鸾答的不急不躁,仿佛事不关己。
月华赶在西凡发作前抢过话:“你呛她有何用,要是心里实在难受的紧,不如大醉一场,大哭一次,我们陪你。”
“有用么。”飞鸾黛眉轻蹙,笑得惨淡:“醉知酒浓,醒知梦空。该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
月华急道:“我不在天宫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让西凡讲,准不定又蹦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保险起见,飞鸾认为还是自己来说稳妥些。
“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了让那三位公主适应九重天的生活,天…尊上便把她们提前接到天宫。也不知是哪个碎嘴,把我的事告诉了她们。飞羽族和古木族的两个小丫头还算安分,那个狐女却坐不住了,青天白日的竟找茬找到了灵朝殿。既然她不懂规矩,我不介意替灵狐族管教一下子弟。”
她说的越是轻描淡写,月华越觉得不对::“所以你真给了那灵狐公主一巴掌?用了几成力?”
飞鸾没作声,西凡接话道:“呵呵,当时就把那妖女的嘴都打歪了,你猜她用了几成力。”
月华扶额:“你呀,太冲动了。”
西凡却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断空生锈了么,一了百了解决多好,非留下祸根。”
飞鸾摇头笑道:“怕脏了我的剑。”
西凡:“那我把捆仙索借你,把人捆起来直接沉到西海去,眼不见心不烦。”
飞鸾貌似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她的提议,过了稍许道:“好麻烦啊,还是算了。”
月华膝盖一软,差点给西凡跪下:“你到底是来劝架的还是煽风点火的,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再添乱了。”
西凡道:“谁添乱了,等日后那妖女在天宫作威作福,那才叫乱。”
月华叹道:“九重天的规矩又不是摆设,若她当真本性恶劣,迟早有挨收拾的一天,何须你们动手。”
“有道理……”也只有在月华面前,飞鸾才会坦然承认错误,“这次算我考虑不周,让有心人逮到机会借题发挥,连累你们了,对不住。”
西凡恨恨道:“老不死的仙人球,联合那个混蛋落井下石,我看他们是真当你提不动剑了。”
月华默默地同情了一下混元仙君,嘴上还得劝着:“飞鸾还在禁足期,多少双眼睛盯着,哪怕作作样子也好,先不要惹事。”
有道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若不及时点醒她们,以西凡的脾气和飞鸾的冲动,真不一定惹出什么幺蛾子。把天捅破都有可能。
西凡冷静下来后,说出了心里话:“既然木已成舟,何不选择放下。”
“你劝我放下?”飞鸾凤眸一挑,意味深长的望着西凡:“是谁执着于天尊数万年,我也曾劝过,结果呢。”
情丝难割,爱意难舍。已经丢出去的真心,就算再找回来,却已不是原来那个了。
被戳到痛处的西凡难得没有出言反驳,而是泄气般的背过脸去。
飞鸾抚摸着薄如蝉翼的扇面,静而不言。只见上面的画歪歪扭扭,花不像花,鸟不像鸟,别说出自名家之手,说是什么人用脚画的都有可能。可就是这样一幅“拙作”,却被她留到了今日。指尖略过几朵泣血的牡丹,反复描绘着停在牡丹丛中如胶似漆的一对鸾鸟,不敢太用力,怕吓跑了幸福中的它们。
“仙座仙座,小桃把您要的……”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仙娥双手捧着托盘,跌跌撞撞的闯进来,当看见不止飞鸾一人时,顿时傻了眼。
西凡面色不悦:“哪个宫的下人,没规矩,仙座府是你能乱闯的!”
“奴婢是、是……”
“是什么?”
小仙娥被西凡的厉声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差点顺手把托盘扔出去。
“起来吧。”飞鸾挥着绫绢扇笑笑,“她吓唬你呢。”
月华也责备的看了眼西凡,将小仙娥扶起,顺手为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小桃是吧,我们是来做客的,不用怕。你手里是?”
小仙娥显然还沉浸在西凡的恐吓中,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飞鸾道:“差点忘了,算到你今天会来,特地让她给你做的,尝尝。”
还没打开食盒,溢出的香味已勾起了月华肚里的馋虫。
“桃花酥?”
“正是。”飞鸾一脸骄傲,好像是她做的一样,“上天入地,要能找到比这好吃的桃花酥,算我输。”
下口之前还有几分怀疑,等一盘子全部入腹,月华只想把小仙娥绑回太辰,做她的专属厨娘。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将玩笑当了真,脸色变了又变,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委屈样:“我、我…奴婢不想走!”
飞鸾挥着扇子看了半天热闹才大发慈悲的发了话:“别了,把她带走,你帮我养那一院子火炼金丹?”
月华可惜的直咂舌,道:“几朵牡丹,也至于让人天天给你看着。”
飞鸾柳叶眉向上一挑:“怎么不至于,我院子那几株尤其金贵,弄死了你得赔我。”
闲聊间时限将至,月华天生操心的命,临走非得让两人反复保证绝对不会做傻事才肯离开。
“你还不了解我么,上次是意外,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至于这个,”飞鸾斜了眼仍替她忿忿不平的西凡,“我会看好她的,快走罢。”
笑着将她们送走,飞鸾这才卸下坚强的伪装,长舒一口气后倚在门边,望着一个方向发呆。直到几片赤羽随风飘落眼前,唤回了她的神智:“红儿?”
话音刚落,一只一人多高的赤羽凰鸟挥翅降落,风声平静后,曲腿伏下身子,顺其自然的将毛茸茸的头伸向身为主人的飞鸾面前。
每当飞鸾情绪低落时,他便会如此安慰。
飞鸾当然看懂了他的意思,苦笑一会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抚他的头顶,而是环过他的身子,抱紧了他。
“谢谢你,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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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几坛沉甸甸的佳酿,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太辰,愕然发现水云间外一片狼藉。如遭狂风过境般,树木花草无一幸免,就连离洞口不远处用来盛无根水的大缸,也被人凿出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水都不淌了,怕是已经流干。
要不是结界无恙,她差点以为这深山老林里来了强盗!
不等她上前查探,老远便听见万里的冷笑声。
“地界第一大族,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