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总算在日落前赶到了山脚附近的村落。
村子看上去荒废已久,蜘蛛网结的到处都是。地里的野草已能没膝,刺鼻的浊气中混杂着腐肉的腥臭味,让她不得不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前行。整个村子没有活物,唯一会喘气的,只有偶尔停留在房顶的乌鸦。
推开几家大门,屋内的灰尘堆了足有一寸,桌椅东倒西歪,值钱的物件却还在,不像是遭了强盗。最后还是几户人家门前立着的一人高的茧巢,让千秋燃起了兴趣,围着其中一个转了好几圈,敲了敲,未发现异样。
将手慢慢附上茧巢,心下顿时一惊,里面似有着微弱到就快消失的心跳。
“难道……不会吧?!”
掏出腰间的匕首,小心地剥开层层厚茧,从好不容易抠出的小洞往里一探:只见一个活生生的男子正抱膝蜷缩在里面,浑身打着哆嗦,不知被关了多久,已经有出气没进气。
千秋不再犹豫,幻出灵剑放横一切,茧巢的上半部像盖子一样被瞬间掀开。
被困男子许久未见日光,连夕阳的余晖都晃得他睁不开眼,感到未知的气息靠近,苍白肌瘦的脸上满是惊恐,捂着眼尖叫不停:“啊啊啊!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你先看看我,我不是妖怪,也不吃人。”千秋试图扒开他的手,却被他胡乱挥开,又不敢用蛮力。
好不容易等男子敢睁开眼,又是一阵尖利无比的惨叫:“妖、妖怪!它来了!!好多蜘蛛,来吃人啦!你也跑不掉,哈哈哈哈哈!”
男子明显神智全失,鼻涕口水横流,语无伦次的重复一些千秋根本听不懂的东西。
“居然疯了。”
千秋很有挫败感,心道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一个个都把她当妖怪。凡人愚钝,再说,哪有她这么体面的妖怪。
同情归同情,人还得继续救。
逐个挑破所有的茧巢,果然,里面全部都是手无寸铁的凡人。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妖怪没有放过村子里的任何人!
运气好的还剩半口气,不少人被活活困死于茧中,因为是在无尽恐惧,满怀痛苦的死去,死相扭曲狰狞。尸体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茧内无数道血印和断在里面的指甲,可见这些人死前遭受的非人折磨。
千秋内心一阵作呕,为了不在凡人面前露怯才强行镇定。
村子算是待不了人了,好在村外有所不小的破庙,勉强能将幸存的村民装下。
说它破,那是客气。
院中草木积深,泥坑遍地,几只蟾蜍乐此不疲的在泥洼中玩闹着,俨然把这里当成了它们的栖息地。锈色斑斑的锁头形同虚设的挂在半扇门上,摇摇晃晃,要掉不掉。牌匾也不知哪里去了,门面寒酸的可怜。
不想脏了手,门是被她一脚踹开的。
“咔!”
年久失修的破木头哪禁得住她这一踹,直接连门带锁飞出院外,落得个尸骨无存。
刚从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的村民犹如惊弓之鸟,本能的与她拉开了距离,抱团缩在了院墙一角,略带审视和戒备的望着他们的救命恩人。
千秋扬手挥去尘土,尴尬的笑笑:“真不结实,也不知是谁家的信徒,把庙宇建在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我要是庙里的倒霉神仙,吃饱了撑的才保佑他们。”
村民:“……是、是我们。”
“……”
千秋摸了摸鼻子:“……呵呵,挺好,挺清净的。”
村民们坐定后低声讨论什么,时不时看她一眼,发现千秋回看又立刻扭过头。
千秋心道他们劫后重生,跟家人亲朋必是有话说的,给他们点时间理理思绪也好,免得她一会儿问起正事时又语无伦次耽误时间。
百无聊赖的四处溜达,只见满眼残灯陋瓦,断壁糊墙,仔细看还能发现角落有几个鸟窝,看上去入驻已久。支撑整座庙的四根漆柱如今只剩三根,其中一根离断也不远了,整座庙宇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但即便如此,从几乎被踏平的门槛和硕大的香炉来看,它也曾辉煌过,也有过游人如织客似云来的盛况。
若说尚能入眼的,大抵只有殿中供奉的神像了。
高不足七尺,但却是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可惜受风霜侵蚀严重,面容已无法辨认,只能看出是一位女仙。此女昂首挺立,潇洒飘逸,一手背后,一手执剑。屋顶坍塌的一角漏出一束光,恰好打在神像模糊的面容上,柔和得恰到好处,更显毓秀。
千秋憋不住问道:“这供的是哪路神仙?”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被推出来回答她:“回仙人话,是、是守护我们这一带的山神。”
千秋:“山神?”
村民纷纷点头。
千秋又问:“叫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村民迷糊了一会儿,怕她等久了不高兴,赶紧又道:“只知道是个镇守此处的神仙,这庙是从老祖宗那儿传下来的,但自从闹邪祟后,香客便越来越少,时间长了,连我们自己人都不敢来了……”
千秋心道不是她爱攀比,就说凡人们为阿爹立的蛇王庙,少说也有这十个大,“你们就不能拜点有用的。”
一个村民听了回道:“我们也拜神尊和龙君!”
“龙君?千年前鲤跃龙门的那个?”
关于这位五方天地闻名遐迩的龙君,千秋动不动就听人提起,在凡人密集的大城镇中,龙君庙的香火有着她想象不到的鼎盛,信徒多到无法用数字衡量,修仙者为他歌功颂德,各仙族对其俯首称臣。但千梵似乎对他没什么好感,每当她问起,他只回答是“抢蛇族香火的坏人”。
“你们这些凡人真有意思,我一粒米的香火也没吃过,不也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们了。”抱怨两句,忽然想起问正事:“对了,你们是被谁关起来的?罗刹呢,去哪了?”
众村民:“……”
千秋又问:“刚才不是说的很欢么,怎么一个个哑巴了?”
一炷香过去,仍是死一般的沉寂。
千秋抽出最后一点耐心:“不告诉我,谁替你们铲除妖邪?不怕我走后它再来索命?”
一个皮包骨的男子唯唯诺诺道:“我们、我们会走,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不、不想惹事。”
说到底还是信不过她。
“可以。”千秋冷笑:“从现在起,想走随意。但只有一点,出了这庙门的人,我绝不再救,请便!”
此言一出,刚要踏出庙门的腿又灰溜溜的收了回来。
千秋懒得跟他们大眼瞪小眼,一个跟头翻身上树,还是院中唯一一棵老槐树,盘起腿闭目养神。
村民们无所事事,便又拜起了山神像,嘴里不停絮叨。
千秋打着哈欠道:“你们想拜就拜,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从天而降来救你们。”
眼看太阳彻底落山,千秋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