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蹑手蹑脚的溜着边儿往空无一人的神殿里蹭,黑色长发被一枚曜石发箍束在身后,最长的发梢扫在光鉴砖石之上映出隐隐墨色虚影,殿内静寂,却又依稀仿佛有哭号之声在殿内游荡。那声音有结界阻隔本该是听不到的,可少年的感知早就习惯不去依赖‘听’和‘看’。故此,于少年而言,这貌似空荡无声的大殿里一直很‘吵’。
“热闹看够啦?”大殿中突兀的响起一个淡漠悠远的男声
“啊?……”少年愕然,面上一闪而逝的无措。
“不是不让你出去,是不让你独个偷跑,即便这昆仑山巅的雷霆是专门等着招待我的,可你一个鬼王送到天幕底下,人家顺便给劈了也费不得多少手脚。难不成你以为仗了我的势,连天威亦可不惧?”轻佻的声音在殿内回响,一缕微风拂过,身着青色长衫的昆仑君侧卧在正殿的椅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雪色玉玦,那个慵懒悠哉的架势,就好似他一直在殿内午睡方才将将起身。
可天知道,山圣大人,昆仑神君都已经几天没露行藏了,徒留山下之众,每天哭嚎跪拜一座旷无人烟的大殿。
额,人烟是肯定没有的,只有鬼王一只,但那不算。
见所念之人现了身,贴着墙边站立,貌似差点因为“贪玩儿”被顺手劈掉的鬼王少年抿着嘴角走到昆仑君身边,墨黑如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一脸无辜的看着昆仑君不吱声。
“说话,别以为耍赖,我就不罚你。”昆仑君脸上板出副状似肃穆的表情,可那润泽双眼却关不住由内而外的温柔笑意
“嗯……”不作数的鬼王少年轻快的点头,顺势跪坐在榻旁。
“还嗯?”昆仑君气笑了:“你这个嗯是不怕被雷劈,还是不怕挨罚?”
“嗯?”少年一歪头,学着昆仑君的样子抬了抬眉,笑道:“都行。”
昆仑君抿着嘴咬牙切齿的轻哼一声,抬手按在少年头顶,将那一头飞瀑般的发丝揉得乱蓬蓬的。可惜,少年的头发太过柔顺,待昆仑君的手一抬起,未曾打理便自己慢慢服帖下来。昆仑君心中不禁懊恼,真不应该教这小东西束发。
“外面很多人。”少年侧靠向榻边,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坐姿:“有趣。”
“有趣?哪有趣?也就蒙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一群无耻的凡人,跑到我家门口摆死猪头,还好意思指使我去给他们做这做那。”昆仑翻了个白眼气哼哼道
“嗯,我认得,还有羊头,还有烧过的鸡和干掉的鱼,嗯……,都是死过的。”少年双手习惯性拍了拍膝盖,缭绕其上的黑色雾气差点被拍散,雾气下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吓得少年赶紧抬起手吐了吐舌头,偏头偷偷的瞟了榻上一眼,发现昆仑君并没有看他,遂放心的轻轻出了一口气。
昆仑君又哪里不知道少年的小动作,只是懒得理会罢了,初登山巅之时他便采大神木上叶片给少年制衣,却不想衣服上身,只三日夜便被侵蚀殆尽,凡间带上来的衣物又实在有碍观瞻,无奈只得授以术法,令其用自身能量幻化衣衫。
可这不听话的小孩尤其躲懒,幻化衣物耗费能量,便只堆出些黑雾浮在皮肤表面,唬唬山下那些肉眼凡胎都嫌不足,就更别想来糊弄他了。不过昆仑君却坏心眼的不去说破,任凭自以为得计的少年鬼王,每天光遛遛的在大殿里跑来跑去。
等了片刻,见昆仑没有言语,少年又问:“他们求什么?”
“什么都求,全是神农那老疯子造的孽,你以为那些凡人为什么跑到我这里又哭又拜,还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全都是那老疯子教的。”昆仑愤愤的说
“他自己为什么不来求?”少年疑惑的问,神农?这个名字记下来了。
昆仑无奈的又拍了拍少年的发顶,怅然道:“我年幼时有些吵闹,他们其实都烦我呢。而且他们都觉得那些事本就该是责任,等人来求才是不该。”
少年懵懂的点头。
昆仑苍然一笑:“你看,那些凡人求也白求,我可不是神农。凡人卑劣,给过他们好处的,他们就歌功颂德,还加尊称什么‘牺帝’、‘阴帝’、‘炎帝’的,有什么用呢?我才不要他们叩拜献祭,我谁都不是,我就只是昆仑。”
少年似懂非懂的连连点头,抬手以掌侧轻轻的蹭着昆仑君垂在榻边的手,就这样兀自欢喜的轻轻蹭着,独个玩得不亦乐乎。
“你还小,傻乎乎的,我可不想连你也被算计了去。”昆仑君看着少年的目光有些悠远。
世人皆重因果,因果循环,可偏这因果每每不能从心所愿,一如他被算计的幼猫,一如他被梗阻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