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昆仑君是神族中难得的一个善于变通的人,没时间用神力蕴养,那就以自身精血为媒,将神力压缩固化,封成一枚小珠置于笔杆当中,放置好珠子,下一步便是将原本就紧实非常的功德古木,炼制得更加坚硬凝实,整个笔杆越来越细,越来越小,渐渐的,就顺眼多了。
可在法器成型的最后一刻,昆仑君却犹豫了,他低头看着手中黑沉莹润的笔杆,紧蹙眉峰口中喃喃道:“让世人自己写自己的功过,为功而德,为过而匿,若只知趋利避害,岂非枉顾本心,枉顾纯善?”
少年坐在一旁双手拖腮,静静凝望着昆仑君神神叨叨的摆弄手中‘木棍’,间或还皱眉撇嘴、嘀嘀咕咕,觉得很是新奇,直到再次被瞪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改而盯着面前的火苗发呆。
不过昆仑君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先把圣器这一茬对付过去,自由总要付出些代价,又想没人管束,又想不长心眼,被吃干抹净都是轻的,天地都给他们撑好了,世人总该自己去摸索些存世之道,不能放任他们一味等现成的啊。
打定主意,接下来的收尾也便容易了,昆仑君口中传出缥缈的清啸之音,少顷有无数红黑的细丝,自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到木管中,渐渐成就了古朴肃厚的笔型。
昆仑君逐步收摄自己的神祇气脉,待法力波动渐渐平息后伸出手,于金光中握住了那黑沉的笔杆,一瞬间有红黑相间的光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出,耀目异常。
志得意满的山圣大人轻巧把玩着手中温润端凝的笔杆,看向少年啧了啧嘴。刚刚那红黑光芒掠过少年时,竟然犹如有灵般,在盘旋几圈后便尽皆绕过少年向远方遁去。
做为这世间至阴至邪的鬼族,小巍根本无法被标记善恶功过,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无论他多努力的想要为这孩子在大荒争出一席之地,都抵消不了鬼族不是生灵的缺陷。
昆仑君的目光有些无奈,望着少年怅然道:“小巍,这大荒,该见识的,你都见识过了,也没什么有趣的,要不……”
昆仑君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少年的目光如深山明泉般清澈见底,其中从来都只有纯然的诚挚与率真,面对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该如何启口?难道当真要赶孩子回去吗?在孩子见识了这浩然天地之后?
或者,让这孩子陪他一起去守大封?能作伴还能解闷儿?不行,这太无耻了,他说不出口。
少年忽闪着一双明眸,傻傻的等待下文,却很长时间没有等到,目光中便透出了疑惑。
昆仑君走过去,习惯性的拍了拍少年发顶,挨着少年席地而坐,一边将手中笔杆拿给少年看,一边口中说着:“刚做的,还热乎着呢,这是我的圣器,明天就得派上用场。我想过了,三生石为因果之本,属土占白虎位镇封西方峦嶂;山河锥为山河之精,属水占玄武位镇封北方黑川;我这法器为功德古木所制,既然属木,自然是要拿去占青龙位镇封东方碧顷,这笔是标记世人善恶功过用的,便索性称为‘功德笔’,你觉得呢?”
“好!”少年开心的猛点头。
而昆仑君却无奈的暗自摇头,他问少年什么,每每得到的答案都是‘好’,若他当真要小巍跟他一起去看守大封,想必这傻孩子也会点头的吧,可他哪有那个脸,在这样的大事上欺负老实孩子啊!
轮回、因果、功德、生死,原本这些被他嗤之以鼻的东西,如今都成了横亘在他眼前的沟壑,想视而不见都难,很多事想起来很容易,经年累月的做就不容易了,四圣归位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大封渐有不稳之势,得赶紧把小巍的去留决定下来才行,他得再想想。
相较于前面两件圣器,少年对功德笔更有好感,无他,不过是因为另外两件圣器对少年都有排斥之意,可功德笔不同,功德笔给少年的感觉是熟悉的,亲切的,同时也是安全的。笔杆触手温暖,少年很是喜欢这只笔,可他识趣的没有向昆仑讨要,他知道这是办‘正事’用的东西,不能拿来玩。
修整两晚后,昆仑君带着少年重新上路,往极东方向而去,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的路程被昆仑君走得四平八稳,慢慢腾腾,间或还到处翻犄角旮旯倒腾出几只幽畜一路追着玩儿。
少年也看不懂昆仑究竟是在干什么,那些幽畜藏得很深,翻上来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可昆仑似乎显得很闲也很有干劲,翻上来的也不杀,就这么赶着它们往前跑。而原本凶悍嗜血的幽畜,被从藏身之地掏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个都显得没精打采,追跑中不期然的就会有一两头在没有遭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忽然爆成一团血雾四散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