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为何,鬼王少年心中越来越烦躁,那些想要寻根究底的念头忽然就变得不再重要了,地府这些鬼魂没胆子怠慢昆仑,却也绝不会真心为昆仑着想。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这种不上不下的窘境?何必呢,他不想再追问了,其实早该想到的,也或许早已想到过,只是不愿承认罢了。鬼王少年心里清楚得很,就算神农还在,他这样贸然来一趟也根本讨不到什么说法。
神农本就厌他,若那顽固的老爷子还能有所作为的话,定然巴不得将昆仑的一切消息抹除干净,一星半点都不会留给他,他是自己点头签下契约的,如今这天地间根本没人能帮他。
而他若撇开神农,又能向谁去问呢?地府之中那些微不足道的阴世幽魂哪里有资格去主大荒山圣的公道?所谓生死簿,既约束不了昆仑,更庇护不了昆仑,他怎么可能放心的不去见昆仑呢?
五彩石效用很快耗尽,周围凝滞的空气忽然一松,僵立了好一会儿的判官只觉脚下一软便直接跪到了地上,他惊疑不定的看向自己双手,又慌忙抬头去看‘斩魂使’大人的手,彼此都空空如也,判官大惊失色,心也跟着沉了下去,祖师谕旨怎会忽然就不见了呢?之前从没有过的。
而也就在此时,鬼王少年开口问道:“昆仑君下次转世,何时?”
“回大人,至少还需四十一日。”判官顾不上晕涨的脑袋,连忙答道,下界回来的游魂最快也要在地府呆够七七之数才能再次被送出,昆仑君的魂魄被迎回地府正是七日前。
“好,我来送他。”鬼王少年也没再多做纠缠,地府无用,既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自然也就不要妄想他能循规蹈矩的刻板守诺,他的昆仑,他得自己去护着。
该说的都说完了,鬼王少年也不耽搁,一阵黑雾腾起,瞬时消失在判官眼前,判官连忙恭敬的对着虚空深揖到地相送,暗地里却忍不住抓心挠肺去猜测祖师谕旨里都说了些什么,一边猜测还一边感慨,到底还是祖师神通广大,就算本尊早已离世,单凭一道谕旨就能制住那戾名在外的凶徒。
且不提判官事后如何去复命,九幽下,无光之地,随着一团漆黑浓雾闪现,鬼王少年裹挟一袭黑袍狼狈的自半空摔了出来。肆虐的罡风刮得黑袍猎猎作响,四面八方的阴气蜂拥而至,拼命向少年消瘦的身躯里挤。
鬼王少年虽时常回九幽补充阴气,却从没如此失控过,他的身躯便如无底洞一般毫无节制的接纳着大量驳杂的阴气,时间在缓慢流逝,但阴气汇聚的趋势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早于数日前,鬼王少年在凡间安葬昆仑转世尸身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出身体不妥,当时他并没有在意,或者说,早就习以为常了。
九幽无光之地被大封覆盖,又有千丈黄泉压在上空完全隔绝了阴气外泄,致使他这个不肯吞噬血肉只凭阴气吊命的鬼族在入凡世期间,每每被阴气消耗过快之弊所困扰。幸好身边还有镇魂令可以暂时储存阴气以备救急,否则的话,就凭这天南海北的穿梭找寻,他的乐子就大了。毕竟,莫说与人动手,即便只是简单的瞬移那也要耗费阴气的。
十余年时光不过转瞬,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在外面将阴气消耗殆尽,拖着一身疲惫回九幽,可是这一次,他在阴气匮乏的情况下,不管不顾跑去地府的做法似乎是欠考虑了。
后背脊柱之中似有一团流动的火在烧,鬼王少年熟练的调动阴气循着那灼热的轨迹,一点一点的将阴气插入其间将神筋之力与自己的骨肉隔开,并趁势修复着已经破损的经脉。
当初昆仑施法将神筋打入鬼王少年体内确实有助于他传承山川权柄,事实上无论是妖族各部,还是更孱弱的凡人,能得神祇如此厚爱,都不亚于如虎添翼。
可偏偏少年是鬼族,神族与鬼族正如天地间阴阳两面,彼此相冲互不为辅。而且在少年的刻意隐瞒之下,就算朝夕相处多年,昆仑君始终也没注意到,神鬼二族气息互克究竟能造成怎样惨烈的后果。
一个不拘小节,一个狡饰遮掩,彼此间的沟通不畅这才造成了如今难以挽回的结果,从来行动力高过智慧的大荒山圣怀着美好的愿望,亲手将自己捧在掌心珍视的孩子,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噩梦,神筋看不上自己主人给找的这具躯体,一直致力于将其毁尽以便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