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夕这一天, 李屁人早早就换上了沈珠曦给他新做的对鸭纹锦袍,脚下再踩一双崭新的皂靴,端得是人模鸭样。
橘红的夕阳刚刚洒遍地平线, 李鹜就迫不及待地把沈珠曦拉出了家门。
去年的七夕,沈珠曦还在鱼头镇,她本以为会在徐州见到隆重的七夕集市, 没想到,摩肩擦踵的人群倒是有节日的气氛,摆在街道两边店铺里售卖的商品却略显单调。
就连背着竹筐沿街叫卖小玩意的卖货郎, 理应琳琅满目的货架上也只有一些随处可见的东西。
略寒酸的七夕集市并没有损伤人们过节的热情,夕阳潜藏到云层后, 街道的模样则潜藏到行人后。
原本宽阔的街道人声鼎沸,卖糖葫芦的手艺人只能高举着稻草棒子,艰难地行走在人群中叫卖。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棒子在人海中起起伏伏,就像飘在海浪上的一朵红花。
为了避免被人群冲散, 李鹜在护着她避让人群时,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温度太过熟悉,熟悉到沈珠曦安安静静地留在他的手心里, 也不知是忘了挣脱, 还是不想挣脱。
两人沿着主街走了一会, 沈珠曦观察良久后,终于忍不住对身旁的李鹜问:“这里的商品为什么比鱼头镇还贫瘠?”
“今年和去年能比吗?”李鹜见怪不怪,说, “先是闹了秋冬两季的饥荒,现在粮食充足, 又各处都开始打仗了。许多工匠都被抓壮丁, 留下的只有老弱妇孺, 你现在就是揣着钱,也很难买到什么好东西。”
“徐州也会打仗吗?”
“现在不会,”李鹜说,“以后说不准。”
他的话让沈珠曦心里一沉。
身在官署的李鹜比她更清楚王文中的目的和方向,他这么说,必然是已经察觉了什么风声。
“打谁?”沈珠曦轻声道,“打辽军,节度使,还是……陛下?”
前方围观耍戏法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叫好声,湮没了沈珠曦的疑问。
一个穿着裋褐,身上戴满小东西的杂耍人朝空中喷出一股烈焰,观众们鼓掌不断。
李鹜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没有听见她在说话。
沈珠曦没有再问。
答案对于现在的她并不重要。
不管徐州知府打算效忠谁,她都无力影响这个层面的决策。
坊间传言元龙帝曾放话,一日不覆灭伪辽政权,一日就马上为家。他的确至今没有确立国都,不断辗转各地和叛军作战。
比起整日出生入死的阿兄,沈珠曦只是奔波了一些,已算得上是安稳的生活了。
如今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元龙帝能在丞相及其他重臣的辅助下,早日平叛,坐稳帝位。
两人在人山人海的集市上逛了一会,李鹜问:“你饿了吗?”
沈珠曦在该用夕食的时候被拉出了门,现在夕阳已经没了,一轮皎洁的圆月取代了天空中最耀眼的位置。
李鹜不说还不觉得,他一问,沈珠曦肚子里的馋虫就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饿了。”她诚实点头。
“那就先去吃饭,等灯会开了,街上会更热闹。”李鹜说,“现在还有很多好东西没摆出来呢。”
李鹜的话让原本对徐州七夕失去了期待的沈珠曦又重新燃起兴趣。
灯会!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呢?
没有灯会的七夕,还叫七夕吗?
等吃饱喝足,灯会也差不多开了,到时候就可以一边逛灯会,一边消食,顺便还能买几个有节日气息的小玩意回家。
虽说七夕主要是求姻缘,但沈珠曦不想求姻缘,她打算去买只喜蛛,求个好兆头,说不定来年她的女红就能突飞猛进了呢!
奈何想得很美,现实却很残酷。
沈珠曦和李鹜来到城中口碑最好的天香酒楼,却发现门口排着一条长龙,抓了一个排队的人问,才知道因为节日的关系,酒楼爆满,别说雅间了,就是大厅里也坐满了人。
“哟,这不是李百户和李夫人吗?”
在晚宴上帮了沈珠曦大忙的酒楼小二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这可真是不巧了,小店今日爆满——但是李百户的面子小的不能不给,劳烦你们二位稍等一会,正好有一桌快吃完了,等他们吃完,小的立马就给你们安排——”
“你就不能现在安排?”李鹜不快道,“里面都是什么皇亲国戚在吃饭?”
“皇亲国戚倒没有,都是些平头百姓——”小二笑道,“但他们都吃上了,小的也不能叫他们不吃了赶紧离开啊。”
李鹜就不是个乐意等人的主,他眉头一皱,刚要说话,沈珠曦抢先道:
“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等一会就等一会吧。”
“……也行。”李鹜说,“你不嫌烦就行。”
小二放下心,咧嘴一笑:“小的给你们抬一条凳子来,二位稍等。”
不一会,小二就从客栈里抬出了一条擦得干干净净的旧条凳。
这时候也挑不了什么了,其他排队的人连条凳都没有,只有站着等前面叫号。
沈珠曦既插了队,又有了凳子坐,再挑剔那就过分了。
“这家的卤猪蹄好吃。”李鹜在她旁边翘着一只腿,说,“等会再叫上几斤好酒,叫一碟煮毛豆,这一天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