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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局的电话打断了托尼、史蒂夫和娜塔莎间的非正式会议。号码投影到虚拟屏的瞬间,谈论声戛然而止,仿佛每个人都有一口咽不下的痰堵在喉头。
好比除非家人中有医务人员,否则不会无缘无故接到医院来电,神盾局的雇员也不会无缘无故接到医疗局的电话。这不是好兆头,从来不是。尤其考虑到……他们的小伙伴。
每个人都有了猜测,糟或者更糟。不论他们究竟想着什么,贾维斯尽职接通电话的同时也将是谜底揭晓的时刻。
出乎意料的,电话是医疗局负责人亲自打来。托尼三人互换了眼神,心跳在无知无觉中加快。负责人的声音焦急里透着疲惫,只让他们“尽快下来一趟”。不说因果更叫人不安。娜塔莎不依不饶得追问下,那人才道:“妮娜不行了。”
尼尔曾说的手术前莱纳忧心忡忡的一幕又浮现在每一个人脑海。如果她的忧心不只是为了尚不确定会否成功的逃亡,如果她还有着身为研究人员的最后一点良知,她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场取出振金的手术会对小女孩的身体进行二次破坏?
观光电梯把三人带到83楼。云层里俯瞰阳光明媚的纽约,风景壮丽,可惜此时此刻谁都没有闲情赏玩。空气里弥漫的凝重从踏出电梯就能嗅到,只是抵达前谁都不曾料到所谓的“不行”是这种模样。
隔离室里铺着白色被单的病床上,妮娜萎缩了的身子烂泥一般瘫软,好似烤盘里才糊上未及烘烤的混合物。身着防护服的医务人员进进出出,门开门关,能闻到腐烂的味道。她的皮肉、细胞、组织、骨头……全身上下都在腐烂。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变成的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今天之前从没人告诉过我,她是现在这般模样!”史蒂夫握紧拳,话从牙缝里蹦出。一直以来他们被告知妮娜的状况不好,需要调养。以为她是大病初愈,他们还怀有她康复的希望。没想到所谓不好,是仍在恶化。
医务人员的视线在躲闪,似乎那是昭然若揭却只有他们被蒙在鼓里的事实。
“到底怎么回事。”托尼沉下脸色的时候其实很凶。就连那双蜜糖一般的棕色眼睛也让人不敢直视。
几名主治医师面面相觑少顷,终有人鼓足勇气,“是局长让我们不要打扰你们,说……你们有更要紧的危机疑难去解决。”
他已经尽可能模糊,但不妨碍三人理解所谓局长绝不是医疗局长。
贾维斯才即使调出的十三天前的医疗报告也证明了医疗局在当时已作出的预判。“心脏衰竭、肌肉萎缩、脑功能退化、金属中毒……有理由相信患者的各项官能都将出现显著衰退,濒死过程将充斥着痛苦和无助”,医疗局负责人在一份研究报告里写道,“由于缺乏对振金习性的研究,很难说眼下所目睹的病状是金属中毒的结果,或者是某些尚不知或者还不存在新疾病的诱因。小组将以已知疗法尽全力救治,但非常遗憾截至目前传统疗法收效甚微。
医疗局职工望见被人工智能夺走控制权的荧屏上熟悉的报告截图,羞愤得或低头或别开目光。
“弗瑞那个混蛋……”托尼骂道。瞒在鼓里的恼怒当骂到中途忽作一抹笑。狡黠的笑,“我决定了:妮娜的葬礼要办——要风风光光得办。”
弗瑞想把大事化小,他就偏把小事放大给卤蛋看看。有拆台的成分在吧。医疗局错愕的视线洗礼下,托尼冷静异常得想。但若连自己的恐惧都无以克服,又如何能说服大众——查尔斯和哥潭医大的老教授都深谙于心的道理,弗瑞却不懂得。
不,不是不懂,只是没有那样在意。神盾局的存在根本上是为维护人类社会的安定。至于“不论变异、能力与危险等级,不离不弃、和平共处”这类,不是也不可能是他们的首要考虑。
托尼瞥见身边的女特工眼里太明显的遗憾,不禁想恐怕连她也不知情。
不过托尼还是有分寸。所谓风风光光的葬礼,宾客也只限于他们几个、妮娜的主治医师还有查尔斯等变种人。尽管算下来人数不在太少,相较于斯塔克的日常派对,已经是极度不隆重的了。
礼堂里奏着哀乐,穿着斯塔卡特供考究服饰的仪馆抬着棺材,走得缓慢而庄重。没有DJ打碟嗨歌的沉重氛围让托尼深感烦躁,渐渐发空的思绪莫名又回到弗瑞得知一切后上串下跳的那天。
他愤怒得分析利弊、试图阻止,罔顾手下最得力的特工也不挺他的事实。是徒劳的尝试,也是发泄。托尼想他不会料不到他不可能说服他们放弃葬礼,哪怕这在他眼里愚蠢、多余也是潜在危险。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甚至从某种角度来看弗瑞所顾虑是正确的。说实话瘫烂成稀泥的遗体没人想看见,若为有心人利用对变种人、对神盾局又将是另一场硬仗。任何角度来看,弊大于利。
可正如那个太重情重义的老冰棍呵斥弗瑞时所说,“人不能总在计较利益得失。”总该也必须得有那么些个“管他呢。做我想做”的瞬间。太理智的人活得太辛苦,看看弗瑞、看看隔壁的布鲁斯、甚至是“荣登”通缉榜的莱纳。
妮娜的丧服是她曾说喜欢的一色精细白裙,她说那是天使的颜色。可曾披着白色外套曾是她希望的天使,终究弃她而去。
莱纳,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在场的人不约而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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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看了眼手表,安德烈知道她在算什么时间——这本是他给她带去的又一条讯息。他也看了眼手表,距离约定时间已过三刻钟,“差不多是该结束的时间了。说起来,反倒是他们那些毫无干系的人弄一套比我们正统。不管形式上,还是……”
“还是遗体上么?或者你想说骨灰?”莱纳平静得接下安德烈未尽的话。不论什么困扰着他、令他犹疑而不愿吐出露骨事实,似乎对她了无影响。
“骨灰吧。”安德烈沉吟着打量她。一如既往的无懈可击,起码表面上。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或者是否想过什么,“大约不可能把遗体留下?围绕振金的未知太多,在她体内埋下的毒素、病毒、或者别的什么,兴许会传播,兴许不会。这种背景下,火化最保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