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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句彻头彻尾的假话。”史蒂夫一拳砸向大理石桌面,谈不上用力,台面上的碗盆还是震了三震。
没有吓到莱纳,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她亦时常漫不经心,这趟不太一样。史蒂夫说不上来,但直觉告诉他。她似乎在想什么,想得很入迷,以至于连分心和他们应付都有点顾不上。她不是会在敌人和危机面前太走神的类型,前提是那对她而言称得上危机的话。
莱纳没有理会。连日来了无意义的循环,不可能有结果的审讯,她早已厌倦。其实她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学什么都很快,也便就没什么能让她始终兴致昂扬。她时常会想很多,因为大脑受不了空虚和无所事事。比方现在。现在她面前的每个人都在小心打量。他们在等她的回应,预备抓住破绽,再给以致命一击。
他们也许掌握了很多事实,但事实和真相又往往是两码事。
又有人来了。是娜塔莎。她像只得胜的猫咪。要是药效被抑制,大概不必费顶级特工的太多功夫,就足以叫惊闹交加的阿尔卡利吐露远胜于足够。
“你好像不打算承认。”女特工这么对她说,“可楼下审讯室里的人都交代了——我是说,换谁发觉自己被彻头彻尾坑骗,都免不了生出报复心。他们说你们和他们合作,用他们的试验体实验新开发的药剂。最初的安排本是如此,直到惠特克递交了万余字的提案、打动了高层、另辟一线。然而做你们这行的不喜欢横生枝节,和阿尔卡利的嫌隙在那时生下。即便惠特克死后万事看似复原,到底不一样了。其余都不重要,我只是好奇新药,你们在实验什么新药超级血清?”
莱纳摇了摇头。看在他们眼里大约又是拒绝配合。这倒不假,哪怕知道她也不太可能透露给他们,更无需说她一时并搞不清所谓的新药是哪款新药。九头蛇旗下项目之多,哪怕审批委员会都不可能在第一时间答上。更遑论验药不是她的职司。
有一点没有错,韦斯特曼纳群岛基地却似是新药研制基地。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是那并非神盾局最初以为的变种人单元的驻地。可惜他们还不自知。
她说:“无可奉告。”是不能说,也是无话可说。她所知并不比他们多太多,但这危险的事实同样不能叫他们察觉。
“我是你的话会好好想想,说不定想着想着该记得的细节也就记得了。他们那样恨你们的诬陷栽赃,你说,我若把你和他们关进一间屋子,会发生什么?”女特工得意洋洋的威胁有些讨人厌,可她并没逼得太紧,“你自己冷静冷静。”
莱纳很冷静。需要冷静的是他么。女特工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屋里的人陆陆续续随她走了。
大概是问出了些不得了的情况,但就莱纳所知,阿尔卡利的高层也没掌握多少“不得了”的情报,当然,是指关于九头蛇方面。
娜塔莎资料夹里的文件,审讯记录仅占了半数。有收获但还远不及“不得了”的程度。大张旗鼓得找到屋里,是为了给莱纳错觉。这些时日,他们之间早已心照不宣认定莱纳的身份背景比她表露出的负责很多。从她和科林少年相识、从她打小在九头蛇长大却始终没有职务等等都可以看出。
更令她感兴趣的是资料里的另半数。此刻正呈现在其余复仇者的面前。27号已经不在了。他总会在他们集会的时候寻个由头脱身,哪怕并没人反对他的参与。可能潜意识觉得那是不属于自己的小团体吧。
有一份控告书,一张传票。
麦克·特拉维斯控告莱纳精神治虐特瑞特,要求赔偿精神损伤费等等若干名目。传票的发出方是哥谭市人民法院。桌上的是份影印。夸张的罪名和不走心的赔付诉求,显而易见不是为了控告而控告。
“麦克·特拉维斯要捞她?从我们绝对安全的堡垒里?”鹰眼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难以置信。不只他。所有人有这种奇妙的感受。
麦克·特拉维斯在救一个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喜欢的小女孩——一个把他阴沉的儿子玩弄到精神崩溃,甚至顿牢房的人。所以可想而知,这绝非出于私人恩怨。
不能否认这是一个聪明也漂亮的手法。不管麦克从何种渠道得知莱纳的消息,这无疑是最实用的方法。法院发了传票,莱纳不出席势必会引致调查。若调查再发展到无故失踪、人间蒸发的结论,于神盾局无疑多出一堆不必要的善后。可以预见地,神盾局必然保证她出席,一旦她离开了高度警戒的囚笼,任谁想做什么都相对便宜许多。
“可哥谭是蝙蝠的领地吧?”史蒂夫带着几分不解问。
“不尽然。在特拉维斯的眼里,那儿同样是他们的地盘。”才被假冒的托尼穿着工字背心推门而来,神情比摆弄工具时更认真,“莱纳和布鲁斯的传闻满城风雨,那甚至还是特瑞特入狱的缘由之一。麦克在情知的前提下还这么大张旗鼓,显然是笃信在哥谭有布鲁斯和蝙蝠奈何不了他的地方。”
关键就在什么地方。不论复仇者还是布鲁斯本人,一时猜不到这个答案。所以一时也没人告诉莱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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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得到消息是在数小时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那时已夜深,她照常早早入睡,眼里了无睡意。系统能检测的只有体征,要从体征瞒过神盾局的“眼睛”并不难。她在无风却也寒冷的夜里清醒得不知盘算什么,而后听见门把手在一声几乎听不见的缓慢‘咔擦’里,轻轻被推下。
会是谁在深夜蹑手蹑脚潜入一个囚徒的屋里?还能瞒过屋外的警卫、走道里的探头?
她勾起嘴角,笑意终有一丝鲜活。受关押的日子那样无趣,以致于她几乎忘记上一次心跳加速的感觉。几乎。肾上腺加速分泌,她却愈发冷静。
来人踩着听不见的脚步一步步向背对他的她逼近。听不见也看不到,她却能感到他的靠近。大约是练就的直觉。能走出这种步伐的人无不受过专业训练,恐怕还是个中好手。
没有灯的屋里有人小心拿捏,有人暗自计数,一触即发。
空气,在来人轻巧但蓄足力道抬起的手臂下振动。他的手很稳,动作很慢。浮动的空气除非是最敏锐的耳目,绝无可能觉察。月色一闪而过,在窗帷落下残影,折出床畔的寒光乍现,和寒光后锐利也狠厉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映出一个透银的弧度。极薄的弯翘弧度。是一把匕首。内行能看出来是绝好的钢材。对付一个徒会解剖的研究员用不到的上等材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