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洛阳大阴。
狂风无故吹折城外三百年的老树,塌下来压死十数个行人,有户人家的母牛生出两头怪物,时人以为大凶。太史监夜观星象,紫微星渺茫不明,为荧惑所欺动离本位,恐有权臣行废立之事,且暴虐无道,民不聊生。
董卓上位,自封太师,夜卧龙床奸污民女,接连屠杀数位大汉忠臣,搜刮民脂民膏,洛阳城人人自危。地方藩镇刺史不服,百姓亦是不堪其苦,于各地兴风作浪,揭竿而起,响应黄巾军号召讨伐朝廷,烽烟四起,却是让无辜民众更加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阿笙这时才知当初曹操所言“天下大乱,才刚开始”是何意。董卓擅自废了少帝刘辩,立陈留王刘协为帝,其实在她看来,这皇帝的位置谁坐都只是亲兄弟之间的事,唯独唐菱让她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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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姐姐,董卓他,他会杀了我吗?”被剥去皇帝冕旒龙袍的刘辩不过是一个胆怯的少年,他比唐菱还要小两岁,一直唤这个妃子叫菱姐姐。
唐菱也不答话,面带怜悯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废帝,自董卓篡权,他们一直都是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出,仰仗后者的施舍而苟延残喘,哪还有半分皇家的样子。
何太后更是每日自怨自艾,她也被褫夺了太后封号,天天以泪洗面,向先皇在天之灵祷告。
“陛下莫要惊慌,董卓虽是残暴,也不敢妄动汉家真龙。”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出言安慰他。但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如今也只能乞求董卓良心发现放过他。
刘辩垂下头,无力地倚着楼上的柱子,看向窗外梁间双双飞舞的燕子,在空气中耍得正欢,不由得心生感慨:“我的命运竟还不如那两只自由自在的飞燕,若我不是身在这帝王家该有多好。”话音刚落,他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眼泪“哗”得落了下来。
我又何尝不是?我也想和那双飞燕一样,再不要禁锢在这冰冷的宫中,在他人掌控下压抑地苟且偷生。
想着想着,她抱着刘辩的头也哭起来,惹得旁边的宫人也纷纷啜泣。
突然,楼下侍卫高声报道:“李儒赍寿酒到!”
怀里的刘辩和她皆是耸然一惊。唐菱的心怦怦直跳,李儒乃董卓亲信,此番前来必定凶多吉少。她警惕地看向上楼的李儒,只见他带了十名全副盔甲的武士,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刘辩已是恐惧地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良久发不出一个字,他眼里笼罩着绝望的黑暗,沉默地看着李儒把蒙着红布的酒爵端到他面前,揭开那布故作恭敬道:“董太师特意差微臣献上寿酒,望陛下饮之。”
他阴阳怪气的脸上却带着凶恶的杀机,嘴角扯起玩弄的笑,好像这个皇帝不过是一只捏制即死的蚂蚁,任他们摆布。
“大胆李儒,竟敢弑帝。”唐菱知道那必定是一杯鸩酒,董卓已然按捺不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害皇帝。
李儒阴险的目光毒如蟒蛇,索性撕下他伪装的面具,恶狠狠地把酒爵往不停挣扎着的刘辩口中灌,边向唐菱狞笑:“这里还轮不到你这个贱婢说话。”
那边宫女早已慌慌张张地去报告何太后,正当刘辩要被灌下鸩酒时,何太后被发跣足地冲过来,狠命拉扯李儒的手臂,张开牙齿往他的肩膀上用力咬去。
李儒顿时大惊:“你这个疯妇!”他一把将何太后推到地上,任凭后者心有不甘地啐了他一口,用一副拼命的架势瞪着他叫喊:“你敢弑帝,全家不得好死!董贼永世不得超生!”
李儒抹了把脸上何太后的唾沫,恼羞成怒地指着她辱骂道:“既然你如此不知死活,那我便让你走在你儿子前面。”
说着,他狠狠地揪起何太后的头发,哪管她响彻全宫的嚎叫哭喊,将她往楼下愤怒地扔去。
唐菱眼睁睁地看着前一秒还活生生哭闹的何太后在顷刻间坠落下去,霎那间就没了半点声响,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两眼瞪得大如铜铃,满是对李儒和董卓的咒骂与怨恨。
“啊!”她不禁惊恐地叫起来,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何太后的惨状,只觉得浑身冒着冷汗,胃里也在翻腾作呕。
刘辩见母亲在他眼前死了,整个人瞬间失了神,僵硬地宛如一个提线木偶,丧失了人世间最后一点希望。他木然地朝李儒凄凉一笑,端起酒爵一饮而尽,喝罢擦了一下嘴唇,静静地看着他:“断我大汉血脉者,也不会得善终。”
言毕,他只觉腹中痛如刀割,疯狂地搅动五着脏六腑,温热的鲜血从七窍里喷涌而出,头脑失去了所有意识,一头栽倒在地面上。
唐菱颤抖着跪到他面前,看着他的死状难受地无法呼吸。刘辩本性善良,若非身世注定要让他接受这样的命运,必会是农家最自由快乐的少年,再无烦恼,再无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