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这副状况,他们却只是面面相觑,不敢顶着丁熙的目光上前帮忙。
泓雪急得快要掉出眼泪,双手拼命地扶住阿笙,朝后向手忙脚乱的绿漪大喊:“还不快去找司空!”
“我没事。”阿笙强撑着摆摆手,尽管眉目虚弱地开始变得苍白,连声音都开始发颤。绿漪平素还算伶俐,迅速地先跑向阿笙的宅院叫了人过去帮忙,再拔腿就往宫阙的方向跑。
曹操正在大殿朝中,可眼下她也顾忌不得什么身份,径直就冲到守卫的面前。
“站住!”两杆画戟不约而同地拦住她,凌厉的男声骤然响起,“何人敢擅闯皇宫禁地!”
绿漪只能陪着笑脸,深施一礼:“奴婢此番来寻曹司空大人,我家夫人早产,情况危急,还望老爷们开开恩,放奴婢进去。”
“呵,司空大人正在与陛下议事,你那什么杂事,竟敢打扰——”侍卫话音未落,却被一声急切的询问打断,
“阿笙,阿笙她怎么了?”
侍卫见了来者后哪敢再发一语,纷纷“扑通”跪地匍匐着向他问礼。
“曹司空。”
“荀令君。”
绿漪见一身玄色朝服的曹操就站在自己面前,旁边还站着荀彧,立刻如在阴霾里寻见了光,赶紧禀报道:“卞夫人她受了惊吓而早产,情况很不好,奴婢恐全府的人忌惮丁夫人不敢救她,所以只能来求您了。”
话音刚落,曹操双眸一暗,身边的兵卒恭敬俯首。
“召集最好的医官郎中来孤府上。”
原本冷静沉稳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和慌乱,绿漪不知为何那与自家夫人不相干的荀令君面上顷刻间也充满了焦急的神色,连手上的玉笏也握不稳,好像也在担忧牵挂她的安危。
“明公,此事交给彧来办。”
曹操点头,立刻飞快地跨上绝影马,“哗”的一鞭马蹄飞奔,匆匆地往府里疾驰。
阿笙闭着眼躺在帷床上,脑海里漫无边际地浮现溯玉死时那散了一地的血迹,蔓延裹缠她的双足,从她已扭曲的七窍里喷涌而出。
原来一个人服毒自尽时,会是这般的惨状。
她感到自己的小腹在极速下坠,一阵阵痛意钻心彻骨,好像手微微一碰,便能触到从身下漫开来的血。
一时间,她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已临近死亡的边缘。从未意识到,原来生命的尽头会离自己这么近,跨过一条涧流就能到达那一头。
但她怎么能就此死了呢。
那个人说,要跟她过好一辈子的啊。就这么死了,谁都不会甘心的。他一定会很难过,她希望他难过,可又不舍得他太难过。
她其实一直有个小小的私心。
总觉得如今他的感情都是不真实,虚无缥缈的。她拼命想要找到实体来抓住,可唯恐是一场太像真实的梦境。
就好像一地荒芜又透着生机的沼泽,明明已经深陷其中,欲拔而不可拔。
她尝试过很多次去揣测他的内心,很清楚他如今有多么孤独与艰辛。最初他说,死后只愿在墓志铭上刻个“故汉征西将军之墓”,可到了如今,这从前烜名赫赫的汉家在他眼里,早已不过是一丛毫无生气的萋萋衰草。
只怕那汉室皇帝所赐的九锡冠冕也满足不了他罢。
可又有几人能理解他,支持他。
所以她只想就这么一直陪着他。虽然并没有能力做些什么,但至少能不让他在这条路上这么孤独,能给予一些温暖便足矣。
所以她一点也不想死去,一点也不想。那个黑茫茫的世界没有他,她怕自己会比他疯得更快。
耳边传来泓雪带着哭腔的叫喊,拼命地想唤回她的意识,一点一点硬生生将魂魄拽回:“卞笙,你给我清醒清醒!”
这真是个奇怪的姑娘,这性子倒还真跟自己有些相像。敢直呼主子的名字,脸上总是倔强与不服输的神态,好像并不甘心所处的境遇。
阿笙很想知道,她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小腹忽而传来剧烈的抽痛,一丝丝地搅动着肺腑。有东西在不停地往下坠落,却迟迟不愿脱离她的身体,只疯狂往外流泻着粘稠褐红的血液,引起了身旁产婆的阵阵凉气与惊呼:
“夫人大出血了!”
“快,为夫人熬山参喂她喝下止血!”
忽然,周围瞬间安静了,过几秒耳边响起齐刷刷的跪地声与问安声。
似乎是他过来了。
阿笙虽然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但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暖暖地将她渐趋冰冷的身体裹挟。
她立刻就知道他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