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听不懂。”
阿笙垂下头,自己也不知嗫嚅了些什么。
郭嘉倒是像特意来带话的,虽是似笑非笑,但眼神却很认真,只是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对。
她明明不是这么犹豫的人,可偏偏面对曹操,她真算是遇见对手了。
“那嘉暂且告辞。”他还真是来去无踪的性子,还没等阿笙想好措辞,便已走得无影无踪。
她摇摇头,整理好衣裳走回宫里去,一路上满脑子都是郭嘉适才说的话,搅得浑身发紧。
“刘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御花园的假山旁,赫然传来暴跳如雷之声,骇得侧边的枫树随着风动摇下哗啦啦的叶子,飘荡得洋洋洒洒。
阿笙赶紧躲在树后,看见霜霜僵住在一位玄纁色长袍男子的面前,那衣袍上绣满华丽繁复的龙纹,间杂边缘的锦云花样,镶嵌明珠的金冠熠熠生辉,腰间的夔玉佩精妙绝伦极是尊贵。
在宫里敢穿此龙袍的,不是刘协还能是何人?
阿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见刘协浓眉揪起,一双震怒的瞳孔令人不禁退避三舍,似乎正处在暴怒的风口上。
瞬间,他突然抬手,“啪”一声,巴掌在霜霜的脸上霎时留下一道红印,清晰分明。
阿笙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远处被挨打的霜霜却抖也没抖,直直地站在刘协面前,眼泪在眼眶里憋着打转,却努力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不知廉耻!”刘协瞪着她,嘴里吐出四个凶厉的字眼。
“我哪有不知廉耻?”面对兄长的咄咄逼人,霜霜非但没有如往常露出惧色,反而叛逆地顶嘴回他,秀眉拧得紧紧,小脸倔强而不服。
刘协明显被她难得的回嘴噎了一瞬,旋即眼里顿时冒出火来,“身为我大汉公主,居然跑到那么个污秽为人所不齿的地方,卖笑给别的男子听,这岂非不知廉耻?”
“我只是……只是唱歌给郭祭酒听,这有何不妥?我单单让他一个人听,难道就这你也要管的这么宽吗?”霜霜像是浑身有了力量,清亮的眼眸里满是对兄长的质问。
一听她提到郭嘉,刘协好像愈加愤怒,拂袖上去似乎又想给她一个耳光,却被她灵活地躲过,于是他拧眉怒道:“你居然敢提他?刘霜,你姓刘!你是当朝皇帝的亲妹妹!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我大汉的血!”
“提他怎么了?我难道就不能喜欢他吗,我难道没有心悦人的权力吗,你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霜霜也不示弱,皱眉瞪他。
“他是郭嘉!”见霜霜这般理直气壮地辩驳,刘协的怒意从眼睛里喷|射而出,毫不顾威仪地冲她吼道,“他是曹操最亲信的谋士心腹,都是我大汉的篡逆之贼!你若再对他有妄想之念,朕即刻就废了你公主之位,绝不敢让大汉先帝列祖列宗因你而蒙羞。否则天降报应,为时已晚便来不及了。”
霜霜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睁大眼睛直接反驳:“奉孝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对世间一切都看得很淡,对权力对地位毫无贪念,更对我们从来没有半分威胁,你不明白真相,就不要妄自非议这么好的人!”
“朕会不明白?”刘协额角青筋暴起,手掌用力攥成拳,喘着呼吸压制怒气,“你一介才过二八的小姑娘又看得懂什么世事?难道朕会比你还不识人?你太糊涂了,刘霜,若再执迷不悟,你终将最后沦落到什么也没有的下场,到时莫怪朕没有提醒过你。”
“呵,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从小到大,你都对我这要管那也要管,给我安一个这所谓的公主身份,压制我禁锢我囚羁我!我真是烦透了也厌倦透顶!这次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你若再拿你所谓皇帝之尊来干涉我,那这公主我也情愿不做了,谁爱当谁当去吧!”
霜霜始终坚持着,死捏着裙袂的衣角,明明紧张地不敢松开,汗水濡湿了鬓角的碎发,却还是目光坚定地瞪向兄长,没有任何退缩。
“好,好!”刘协已被她气得语无伦次,只能拿手直直地指着她的脸,浑身不自在地发抖,“你要是不怕祖宗的惩罚天劫降临,就赶紧去随你心意吧!朕,朕就当没有你这个妹妹,汉室也再没有文襄公主这个人,朕权当你已经死了。”
他这般决意,霜霜却没有半点追悔的意思,昂起头扬眉一撇,轻蔑的笑声从喉咙里滑出来,“好。陛下,刘霜倒是正好得以解脱了,只是陛下您难道也要守着这可怜的冕旒龙袍,维持您这副躯壳吗?您活在这阴暗狭隘的汉宫里,难道就没有萌生过逃离的念头吗?难道您就甘心做个行尸走肉苟活于世,了此残生吗?刘霜日日瞧着您都为您感到可怜,只是您自己都没有这样感觉吗?”
她一连的几个尖锐质问,直接如闪电般劈向刘协的头颅,迫使他眼睑不禁一动。
他抬手接住头顶飘落的一片枯黄落叶,缓缓地将其捏于掌心后悄然碾碎,目光平静地没有半点表情露出,头顶的金冠在日光的反射下挥出耀眼的光辉,冷然哼声:“朕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怜,只是觉得你可怜。”
一语言罢,他一声不吭地走向远处,再不留半分影子给霜霜。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哥哥逐渐离去,眼睛里闪烁着亮亮的光芒,扶住身旁的假山石,低头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