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不由得皆惊了瞬,立刻将目光投往声音的来源——
是一名年未二八的小宫女。
她眉眼还没长开,瘦小的身子骇怕得瑟瑟发抖,惊惧的目光紧紧盯着脚下碎裂一地的琉璃盏,烛火透过渣滓反射入她的眸子,照出满眼晶亮。
气氛如此死寂般的僵直,小宫女愈发不知所措,双手不住打寒颤,只得扑通一声跪下,朝上首拼了命地磕头:“司空饶命,陛下饶命,奴婢一时心慌失手惊扰了各位大人,实在罪该万死!”
阿笙坐在距她两尺远的位子,瞧见这小宫女满脸惶恐,明显魂儿都要被吓没了,面色一片惨白。
适才正是这名宫女给她倒酒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没见过大场面,紧张到手直发抖。宽大的衣袖不小心拂过那只琉璃盏,转眼间将其打落在地,这才酿了祸事。
那女孩伏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磕头,额间已渐渐肿破,缓慢地渗出鲜红的血印子。
阿笙看见了自己从前的影子,眼眸里有波纹在悄悄涌动。
她不忍地将目光投向曹操,在眼里写上“放过她吧”,明白此刻只要他一句话,这可怜的女孩就会脱离窘境。
可他好像视而不见似的,径自以手撑头望向别处,或许那些卑微之人的命在他眼里不过是捏之即碎的尘埃,理所当然便能忽视。
又或许是他根本不愿看自己一眼。
自始至终,曹操都没有望过她任何一秒。即便是视线偶然掠过,也立刻漫不经心地转换视线,似乎整个大殿里都没她卞笙这个人。
原来他还在介意啊……
她在心里失望着,又不敢在面上表露。
见他无动于衷,她还是忍不住站起身做了那只没人愿意当的出头鸟,轻声道:“你先起来罢。”
说着,她俯身帮这小宫女收拾满地碎裂的琉璃盏,小心翼翼地捡拾尖锐的碎渣。
另外的几个侍女顿时大惊失色,忙不迭地爬过来一起捡,口中慌乱阻止:“夫人使不得,这点活还是奴婢这些下人来做吧。”
阿笙也没答话,只想着帮小宫女解了围让气氛赶快重新恢复正常,动作不由得快了些。
她右手想抓起一块碎片时,猛不丁碰到了看不清的尖角,毫无防备的手掌一不小心被割破,红艳艳的血迹顷刻间流了出来,点点滴滴淌到地上,触目惊心。
“夫人!”宫女们惊恐地凑过来,纷纷撕下自己的衣角,手忙脚乱地要给她包扎。
简单缠了几层布,再看时地上已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这些宫女虽不识这位打扮得与其他贵妇格格不入的夫人是谁,但也知能来此赴宴的也必非寻常人等,于是都殷勤地很,争相将阿笙位子边都清理了一遍。
这时座上的刘协为了打破僵局,想了想,终于找了个理所应当的理由率先提出建议:“既然这位夫人的酒盏碎了,那就换一只吧。”
“就用皇后盘中的这只罢。”
许久不说话的曹操突然开口,语气不容拒绝与反驳,音调中染上沉沉。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刘协,直把后者慌得猛低下头。
侍郎赵晏坐不住了,也不顾曹操语调的不容置疑,直接倏地站起身争辩:“司空不可!皇后盘中乃是玲珑八宝雕龙壶,自先朝以来只能给皇室之人及有功之臣赐酒,怎可随意赐予大臣女眷斟酒!这岂非僭越皇家尊仪,又置大汉颜面于何存?”
他额头青筋直冒,紧紧攥起拳头,一副据理力争的正义凛然模样。
一面辩驳着,他还一面将愤怒的目光瞪向阿笙,直把她唬得莫名其妙,心里暗自腹诽——我自己都不知曹操为何会心血来潮想出这个提议,什么僭越不僭越的我一无所知,又与我何干?
再说我还不敢用这么精美的酒壶呢,万一磕了绊了还是个欺君之罪,是要下牢狱的。
“哦?”曹操听着赵晏这咄咄逼人的语气也没动怒,而是若有若无地笑了声,似乎饶有兴致,“孤不觉得这有何不妥的,那难不成拿侍郎您的酒壶给这位夫人?孤想她也不会介意。”
“这……”赵晏顿时满面通红,一时语塞,良久才憋道,“怎可……怎可如此,这……这于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