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他可怜巴巴地低下小脸,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委屈地看向她。那双像极了曹操的眼睛里水汪汪一片,如凝结着清澈湖泊。
这声娘一喊,旁人顿时炸开了锅。
“怪不得这公子如此俊俏,原来母亲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美人易得,良母难求,我看这位娘亲也必然贤良,否则如何教养出这么出色的孩子?”
纵然被这么一通夸,阿笙心里不免泛起得意,脸上情不自禁攒了两坨笑。
但她一看到儿子,怒火立刻将这骄傲盖住,上去一把拧住丕儿的耳朵,眯起眼,恶狠狠瞪他:“臭小子长进了,敢偷跑了是不是?看娘回家不打你八十大板,打的你以后还敢听不听话!”
丕儿痛得龇牙咧嘴,赶忙点头如小鸡啄米,双手合掌求饶:“是……是……是儿子错了,娘饶了我这次吧,儿子下次……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明亮的大眼睛立刻眼泪汪汪,也不知是演技逼真还是真情实感,缩着小小的身子,噘嘴拉扯她的衣袂。
“那你这次怎么敢先生的素问不听,文章不念,就出来乱跑惹老娘担心?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是歹人恶棍,万一把你拐跑了,你可就……再也没有葡萄吃了。”她想了想,为了强调后果的严重性,犹豫了会儿,她选择用葡萄来威胁儿子。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的儿子也最喜欢吃葡萄,那张小嘴能一口气吃掉一盆,哪管隔天清早就拉了肚子,当时还哭着说以后再也不贪吃了,可没过一会儿一篮葡萄送过来,眼睛又放出垂涎的光。
实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果然这句威胁一出,丕儿的脑袋瞬间耷拉下来,哇哇大哭,鼻涕眼泪抹了她一身:“娘我错了,儿子知错了,儿子以后要是再这么不听话,娘尽管打。但我好歹也帮了那位姐姐,娘就当将功补过吧。”
这时旁边陡然扬起清冷温婉的声音,如秋水飘过淌进心底,“小女子多谢这位小公子相救,还求夫人不要责怪公子,公子善心仁厚,只是一时调皮罢了,日后知错能改便是了。”
阿笙偏头,见那美貌姑娘不卑不亢,向她从容施了一礼,边开口为丕儿求情辩解。
顿时丕儿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赶紧点头附和:“娘,你就饶了儿子吧,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不让您再受一点气。”
阿笙见他耳根通红,不忍心再责罚他,语气也随即缓和了下来,松了口:“既然人家姑娘给你求情,我就勉为其难饶了你这次。但这位姑娘,你是哪家的女郎,怎么一个人独身在此?”
“夫人,”女孩大大方方地应答,再次浅浅躬身,“小女子是河北人氏,这次是来许都探亲。适才与姨母在人群中走散,正在原地等候时,碰见那个醉酒的无赖过来搅扰,幸好及时遇到公子施救,方才挽回名节。小女子在此拜谢公子,多谢公子恩德。”
说着她就要屈身跪下来,丕儿忙不迭扶住她的肩,“别别别,”一不小心碰到了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急忙缩手,好像手上着了火似的负在背后,脸上不禁泛起害羞的红晕。
“我……我也就是看那个无赖太……太不爽了,其实没做什么的。”不知是否因为太紧张,丕儿居然吭哧吭哧起来,眼睛一直看向地面,偶尔与她有视线接触就立刻躲开,像是不敢直视那双清艳冷傲的眼眸。
“幺姑娘,你果然还在这儿!”
丕儿正面红耳赤不知该说什么好,西面跑来两个婢子,看见那女孩后霎时松了口气,拉住她气喘吁吁道:“还好您在这儿等我们,否则奴婢还真找不着您了。姑娘现在快回去吧,老夫人又该等急了。”
说罢她们便牵起女孩的手,心急慌忙地朝远处奔去,顷刻就没了影,但那股淡淡的花香气还萦绕在原处,仿佛人还没走远。
丕儿站在刚才女孩站过的地方,脸上空落落的,嘟起嘴,似乎有些失望。
“怎么了?”阿笙心里有点想笑,这小小年纪,居然也知道对女孩子害羞了。
丕儿垂下脸,声音带着落寞:“我……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名字呢。”
“怎么,你还巴巴地想把人家名字记挂在心里头,害个相思病?”阿笙蹲下身,摸摸他毛茸茸的头发,尽量让笑容显得不那么明显,“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
丕儿顿时脸涨得通红:“才不是呢,我……我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才想到要帮她的。”
“再说,儿子也不懂什么叫喜欢不喜欢的,就觉得第一眼看到她,就好像看见葡萄一样开心。”
这个比喻……嗯,属实很符合他的个性。
她还想开口逗两句,猛不丁闻到一股烧焦的火焰味道,猝不及防钻进鼻子里,呛得她连咳嗽几声。
心头顿时一沉,脸上的笑也随即下意识敛去,她转身往气息传来的方向看去,眼睛蓦地惊呆了。
只见刚刚还喧哗热闹的集市边,浓烈的青烟袅袅而上,大片大片的火四处蔓延燃烧,将路旁成群聚集的小摊烧了个精光。
人群立时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喊,尖锐的求救声与哭声冲破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