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晚上七点还有三个小时。江城回到书房,将查尸过程、猜想与推测总结成一份简短的文字写在信纸上,然后对着纸面吹了吹,待墨迹已干便将其装进信封。
他拿起信封,走到小院门口,唤来亲信家丁江九,吩咐道:
“把这封信送到落霄客栈,交到张三手中。”落霄客栈是个隐秘的办事机构,张三则是办事人的化名。
交代完后,江城来到府中一处清幽院落,将密匙插入偏门,随后走了进去。
他先到正房拿了几样东西,再走进杂物间,里面凌乱摆放着各式用品,靠墙的角落立着个两米高的红漆木柜。
江城打开柜门,在柜内壁的浮凸处以特定顺序按压六下,登时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响起,靠墙的柜壁上的“锁”被解开了。
长舒一口气后,江城不轻不重地推动柜壁,柜壁便朝九十度往内旋转,一条狭窄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江城点燃从正房里拿的煤油灯,关好柜门,提灯走了进去。
通道最初只有两米直径,越到后面内径越宽,墙壁上也不再空空如也,而是挂着各种各样的物品,有壁画,化石,龟甲字符,羊皮卷……不一而足。
通道弯弯曲曲,还有着一些为陌生闯入者准备的陷阱。
弯折的角落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箱子,其中一处转角摆着一具具透明的玻璃箱,里面装着一颗颗森白的头颅。
那是吸血鬼们的头颅,他们早已死去,但尸身不腐。
江城是丝路之都,是天启王朝开眼看西方的门户,它既是繁华胜地,也是危险领域;既能得见天使降临,也会招惹吸血鬼成灾。
吸血鬼是灵武伯府最大的敌人,那些死难者名字中最大的一笔便是它们造成的。
望着一颗颗头颅,江城的耳边回荡着师傅曾教过的话:
“那是一种瘟疫般的生物,他们吸食人血、不老不死,通过简单的啃噬便能将正常人转化成吸血鬼。”
“这与血族不同,血族的传承需要完整的初拥,且血族仅食用动物的鲜血就能维持不老不死;吸血鬼却只能依靠吸食人血维持生命。”
“当吸血鬼一段时间不吸食人血、或已经无法吸食人血时,它便会产生恶变、畸变,最终成为类似于活尸般的存在,一般称呼其为尸魈——这种恶变是不可逆的,尸魈吸食再多的人血也不能恢复成吸血鬼。”
“血继病毒是一切的根源……这个词语是我的老师发明的,它本应叫血继病原体,但它不是一般的病原体,既不是细菌,也不是真菌,它太小了,寄生在细胞里,只有灵性高度发达的非凡者才能发现它的存在。”
“血族和吸血鬼是同源的,但血族体内承载的是完善的血继病毒,吸血鬼体内的则是有缺陷的血继病毒。”
“杀灭病毒的方法有波纹杀毒法、药疗灭毒法、燃血消毒法……”
江城一面回忆着,一面走到了曲折通道的尽头。
他选取了几页古卷,并从墙上取下一枚圆形的暗金项坠,上面刻着符咒,可以强化精神体的灵性与肉体的波纹力量。
“为了防备近期可能发生的战斗,尽量做到有备无患。”
江城将项坠戴在脖子上,然后提起煤油灯,进入通道尽头后的空间。
那是一座广阔宏伟的神庙,有着一根根古老斑驳的石柱,巍峨高深的穹顶,以及许多史前生物的绘像与雕塑,有东方的穷奇,梼杌,青龙,朱雀,也有西方的三头猎犬、啸月巨狼、六翼天马……
它们都存在于江城的记忆中,他那点煤油灯光此刻根本无法照亮这一切。
长辈说,那是第二纪元的生物,古人称其为“神魔”,或是“山海种”、“荒”、“歧族”等各种各样野蛮凶残又威武的名字。
“左走三十六步,前走五十四步。”
江城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最终来到一块熟悉的石墩前。
石墩之下压着一方洞口,洞口里或许充斥着冷冰冰的井水,或许藏着足以绵延三代的财富,或许封印着毁灭与灾厄……不过没有人搬得动它,哪怕是力能扛鼎的异人,或是手段不穷的非凡者,都对它束手无策。
在石墩上,插着一柄古剑,据说很久以前人们叫它“未名”;后来有位王者用它开辟出一个世代,它那时叫“宙极”;江城看到它的剑柄镶嵌着一颗小小的明珠,绽放着水波般的黯淡星华,便叫它“星尘”。
不过,没人能拔出这柄剑。
江城也没有拔剑的想法和能耐,但他从剑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功能。
他伸出双手,用力握紧剑柄,将灵性灌入明珠之中。
刹那间,莹蓝与纯白的光华覆盖住江城的身躯,他整个人瞬间从原地消失不见。
“砰!”
江城单掌按在地面,单膝近乎跪在地上,尽可能保持仪态地从空中降落——这就是他发现的功能,可以利用明珠,将自身传送到熟悉的位置,灵性越丰富传送的距离越远,不过也越容易出岔子。
此刻,他又回到了书房。
将从地下通道中拿到的文献放进书架的暗柜后,江城在沙发上休息了半刻钟。
结束了闭目养神,江城轻松地站起身来。
挑了两样合适的礼品,他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江城准备去探望向光和吕宗吾,还带了三日前在湖上拍的那位风姿卓越的女子的照片。
“可惜照片只有一张……”
那日拍的其他照片也洗出来了,都放在许自维家中,江城打算下次请他们去看看。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盘桓在江城的大人物真是不少:伊丹的拉别卿侯爵,新戎的尹贤王,天启的颍国公,还有孙叔迁将军,高尔德主教,我听说过的只有这么多;还有一位我不认识的约翰·都灵先生,至于暗处的大人们,说不定比这些还多。”
他穿行在大街小巷,在孙婆婆的馄饨摊子买了个烧饼,经过江城三大商场之一的温斯顿商场,商场的拐角竖着一面镜子。
江城停下脚步,打量起镜中人的模样:相貌沉毅不凡,轮廓清朗舒俊,漆黑的头发、深黑的眼瞳、淡黑的长衫,右手握着灰黑的煤气路灯杆。
他松开灯杆,拍了拍手,状若随意地看着来往的人们,他们的眼睛有的深黄,有的碧蓝,有的黑褐,纷纷有说有笑,但眼底沉浸着焦虑、急躁、迷乱与脆弱。
这种感觉令江城有些迷惘。他加快了脚步,不到三十分钟便来到一幢高大的院落前。
楼房的颜色像浑浊的石灰水,门口挂着木匾,写着“成平旅店”四个金色篆体大字,下面还有一行略小的西方通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