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藏书楼那位阁老。
老人一指阻住猩红法球冲撞镇魔塔,闭着眼睛感受着近在咫尺的狂暴气机。
舒坦。
怎一个舒坦了得。
对于武道登顶之人来说,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以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沉寂了五十年之久,老人缓缓睁开眼。
一身气势,陡然大变。
狂发笔直飞舞,衣衫被浑身升至顶峰的武仙气象,撑了个粉碎,连齑粉都未留下,当场消散。
与老人的衣衫一起消散的,还有那颗剑仙钟余来不及抵挡的猩红法球。
钟余原地愣住,他知道不夜山藏书楼中,有这样一位神秘兮兮的武夫老者存在,可他从未与之见过,更不甚了解,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十一境的武仙!
此人姓甚名谁,为何以往,闻所未闻?
然而大敌当前,并无闲暇留给钟余询问。
因为那位武仙老者,身形如风,在并未缩地成寸的情况下,一步迈出,竟然已经抵达猩红妖物上空。
一瞬过后,妖物才堪堪抬起头,一双猩红双眼直面赤脚老人。
与它打上招呼的。
只是一拳罢了。
那一拳的威势,可与数年以前,另一位隋姓剑仙,剑开天幕的一剑相提并论。
一拳仙人跪。
这一拳,拳罡之盛,敢与日月争辉。
那个迅驰如风的身影,拳罡开道,将不夜山的半边天幕都照亮,砸落猩红妖物的头颅,直接将其头颅砸碎,身躯零散成千万具尸体。
而那些尸体,显然已经开始重组,这便是钟余理解的“不死之身”。
然而,一拳过后,一拳又来。
这一拳,砸得那尊猩红妖物,身形如剑,一路开凿,将地面凿如地底百丈。
一拳又一拳,一拳复一拳。
那个五十年未递出一拳的武夫,出拳之快,身法之快,以至于他一人出拳,便打的成千上午具即将爬行起来重组妖物的尸体,不断粉碎,又不断愈合,不断重组,又不断粉碎。
一百丈,一千丈,一万丈。
老人仿佛用尽力气,以猩红妖物的身体,丈量大地的厚度。
他打的那只十境巅峰的妖物,连还手的力气和时间都没有,只能一碎再碎,一落在落。
无数闪耀着白色光亮的拳罡,将地底世界照得透亮,仿若另一片“天”。
在他拳前,万物皆要让路,不让则毁。
披头散发的武者,拳罡之盛,已至巅峰,平生仅有两次。
第一次,乃是少年时,经过无数次出拳开凿山脉之后,第一次面朝大海,用尽力气,递出一记重在拳意而非拳劲的一拳。
拳凿山脉,以练拳劲。
拳凿大海,以筑拳意。
一拳打在山上,是粉碎,是崩裂,是齑粉,是血肉与顽石的较量,是拳劲凝聚与爆发。
一拳打在海上,是浪起,是惊涛,是漩涡,是自身气势与大海气势的碰撞,是拳意的形成与修正。
拳以凿山练无坚不摧之劲。
拳以砸海筑大海无量之意。
何谓武仙?
并非武道走到尽头,飞升登天。
而是武道走到尽头,无需登天,便可拳落仙人,傲视众生。
赤脚老人收起拳头,微微侧过身子,一身真气凝聚与一拳之上,而收缩,是为了更好的凝聚。
正如有时候,蹲下去,才可以跳得更高。
欲扬,则要先抑。
当老人的拳头,收缩到一个极限之后,他缓缓闭上双眼。
一拳砸落,便有千千万万个赤脚武夫,向着千千万万具尸体出拳。
那尊猩红妖物,再无法重组身形,因为那些组成它手臂和驱赶以及它身体里一切的尸体,都已化作虚无。
与那些尸体一同化作虚无的,还有镇魔塔底下横竖一千丈范围内的一切。
那个五十年只出此一拳的老人,仿佛把天地后面那个“地”字,羞辱得体无完肤。
————
妖荒天下。
万里黄沙不复存在。
风声呼啸而过,拜剑阁位于残骸。
故人故事都已远去,唯有剑意长存于此。
那个生命尽头,不再邋遢的男子,用可飞升的一剑,砍落妖族老祖一只手臂。
黑牛早已先行一步,去往扶摇天下。
老道人独臂御风,俯瞰那座三阵万剑镇一楼,最后的风采。
“剑仙风流,饶是贫道这等俗人,也要敬佩三分。”
与近距离亲眼目睹世间最强的一剑相比,失去一臂,不算什么苦事。
当然此种乐事,非常人之乐事,乃异人之乐事。
此种喜悦,亦非常人之喜悦,实属怪人之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