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魔塔地下万丈深处,武夫老者御风向上飞驰。
然而一层无形屏障,却陡然出现在他头顶。
阁老愣了愣,低头再去看,先前那被献祭召唤出来的猩红妖物,的确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气息全尽,命数已断。
那么,这无形屏障,又是谁设下的?
“何方鼠辈,畏畏缩缩?”
老人随手一拳,拳罡砸向那道屏障中心一点,却好似一拳砸进了棉花里,那道屏障竟然毫发无损......
然而,此刻在玲珑天下的一处海域,有气势骇人的拳罡从天而降,一拳激起千层浪。
而那道屏障的创造者,妖族那位老祖,此刻正一步迈出玲珑天下,返回妖荒天下,心声中听见那声“鼠辈”,微笑着摇头。
那人是武仙,已断一臂的自己,与之正面碰撞,不够明智。
可没关系,武仙并非真仙,就只能如凡夫俗子一般,活个百年之数。
这位妖族老祖,可是有一座玲珑天下作为拳罡的转移处,仍平那位武仙出再多拳,拳劲拳意再如何身前无人,也无法在彻底击碎玲珑天下之前,打破那座屏障禁制。
而之所以此招无解,就无解在身为玲珑天下的创造者,妖族老祖可以不断窃取扶摇天下的气运,去填补玲珑天下被武仙老人打出来的窟窿。
换而言之,便是那位武仙老者,每出一拳,打的那其实都是自己的扶摇天下。
而妖族老祖,所需要的做的,就只是将武仙囚禁在镇魔塔地下一万丈,然后安静等待他百年死去。
已与入土无异。
所以钟余猜对了一点。
先前那只与司徒不悔交手的分神境大妖,只是个幌子。
只不过钟余以及不夜山副山主袁天成都没有想到的是,甚至连后面被献祭出来的十境猩红妖物,也是个幌子。
妖族老祖早在之前,就推衍天机算到了阁老出阁这一幕。
所以一切布置,都是专门为那位武仙老者准备的。
分神境巅峰大妖,引司徒不悔交手。
钟余发现端倪,书信通知袁天成。
袁天成不敢怠慢,而山主隋玉成又因为仓庚州那边千万妖族大军以及十一位大妖的存在,前去主战场支援。
所以,袁天成这位不夜山副山主,便只好“擅作主张”,请阁老出山,因为隋玉成给过他这个权力。
最后,便是那位拳镇山河的武仙,一拳打得猩红妖物节节败退,深入地底一万丈,才好方便妖族老祖,借着猩红妖物灭亡前的最后一缕气机,遥遥相隔一座天下,布下天罗地网的无形禁制屏障,以此将武仙老者封印在地底一万丈。
进攻仓庚州是假的。
偷袭镇魔塔也是假的。
从大妖沢溟与女子大妖杨花在仓庚州闪亮登场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落入了那位妖族老祖的算计当中。
这也正是那位妖族老祖,迄今为止还未亲自迈入扶摇天下一步的原因所在。
老道人伸出妖荒天下之中,抬起头,眸中的景象,尽是扶摇天下的场景。
十一位扶摇大修士,与十位妖荒天下大妖,共处白玉京掌教符沉的道法小天地里。
老道人爽朗大笑。
那位白玉京掌教,所做无错,只是他独独有一点想不到。
身处小天地里,便会隔绝外界的天机。
自然也无法窥探到外界的天机。
而在十位大妖死亡殆尽之前,符沉是断然不会解除道法小天地的。
那么白玉京掌教此举,便等同于帮助妖荒天下这位老祖,将扶摇十一位顶尖战力,悉数锁在符沉的道法小天地里。
至于那十位大妖,死活无所谓,能多拖住一些时间便可。
老道人的算计,算计的可不只是扶摇人。
他连妖荒天下的大妖们也算计在里面了。
所谓“下等马换上等马”,从来都不是一匹。
沢溟也好,杨花也罢,包括那此时此刻正被玲珑宝塔拘押的道童大妖,以及其余十位大妖,他们统统都妖族老祖心中的下等马。
为了一座玲珑天下的统一,都可以去死。
而之所以要假借白玉京掌教符沉之手,又以妖荒天下的大妖为饵,目的便只有一个。
下一刻,那位老道人一步迈出,终于第一次来到扶摇天下。
在他脚下,是那座“掌教已不在此”的昆仑白玉京。
也是扶摇天下,道法最盛之地。
老道人袖中飞出十粒芥子。
随后,依次又有十位老道人,出现在扶摇天下十处不同地点。
白玉京,龙虎山,风雷城,云霞山,追云宫,不夜山,烟雨楼,摘星楼,山海宗,蒹葭峰。
此十处扶摇重地,天空中,各自有一道剑光划过,同时砸在这十处重地的山水法阵之上。
一剑破开山水法阵以后,那位妖族老祖,以及他的十个分身,如入无人之境。
他要毁了扶摇的未来。
————
昆仑。
白玉京昆仑宫。
作为白玉京主道场,此处守备最为森严,弟子众多,且各个道法不俗。
昆仑宫中三千道藏,法宝数不胜数,更有历代掌教先后借用白玉京气机所推衍的天机在此。
一旦此地沦陷,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轮值守在宫门外的两位道长,一长一幼。
年长那位,道号长安,原是白玉京五城十二楼中,玄圃台紫翠丹楼楼主的弟子,后来因为紫翠丹楼楼主误入魔道,连带着一整座紫翠丹楼都跟着被掌教移出白玉京,从白玉京谱牒上移出正统道士之名,以至于长安道长一度流落凡间,只能替人摆摊算命为生。
至于杀妖,昆仑的道士,不喜杀妖,那都是龙虎山那一道脉喜欢做的事情。
两边都是道教正统,只不过脉络不同,传承也有所不同,所修行之“道”亦不相同。
可无论如何,修道修到尽头,依然还是一个殊途同归的结果。
长安道长流落凡间三十余年,直到白玉京换了掌教,那位新掌教道号符沉,竟然不惜亲自下凡,在临安城一处闹市,将长安请回昆仑。
当时符沉只说,前任掌教的规矩和道理,都是前任掌教的,现在白玉京的掌教是他符沉,昆仑自然要遵守他符沉的规矩和道理。
符沉的规矩和道理是什么,长安没问,也不敢问,只知道既然这位现任掌教肯请自己回昆仑,必然有其用意。
修道之人,难免都对那个“冥冥之中”感悟颇深,愿意相信一些行善积德,生活就会变好的念头,讲善恶因果,讲三世之报。
长安道长受宠若惊,自然欣然答应下来,跟着符沉回到昆仑之后,没去五城十二楼那边,反倒是被安排在昆仑宫,每日就负责值守昆仑宫的,自然每日早课还是要做的,不过比在五城十二楼那边,清闲了许多,至于境界,在昆仑宫一众道门弟子里,长安的境界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今是个元婴境巅峰的修为。
年幼那位,道号道短,是现任掌教符沉的亲传弟子,曾经也被下放到桑柔州,据说在扶桑王朝的一处裁光山山神庙,修行整整十年。
好在最后破除迷障,重新回归到那条通天大道上,被掌教符沉亲自接了回来,境界不如何,才只是筑魂境罢了,因为那位掌教符沉,并未给自己的亲传弟子太多的便利,平日里,连三千道藏都翻不得。
只能与昆仑其他的弟子们一般,靠着做早课,或是轮值,来赚取昆仑的“功德”,凭借着微薄的功德,每年换一次进入昆仑宫,翻阅三千道藏的机会。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是让那些原本可能对道短心怀嫉妒的家伙,反而开始同情起他来了。
毕竟身为掌教亲传弟子,却还活的如此艰辛,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眼下,这一长一幼两位道长,正守在昆仑宫的大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中年道士笑道:“道短,你再给贫道说说那位裁光山山君呗,是不是腿很长,很白,很大?”
小道士脸色尴尬,连连摆手道:“长安道长,还请不要为难小道了,要是山君知道我这么说她,怪不好意思的。”
那中年道士哈哈笑道:“没事没事,女人哪有不喜欢别人夸她身材好的?”
小道士依然有些赧颜,伸手抓了抓脸颊,烫乎乎的,害羞不已,原来跟那位王山君相处的日子里,他可从没动过什么歪心思啊,别说山君基本不喜露面,即便是她寥寥几次从金身中走出来,道短的注意力也是在“她的金光好耀眼,她的境界一定很高!”这种事情上面,哪有关注过人家腿长不长,白不白,什么大不大的......
道短无奈道:“长安道长,我真不记得了。”
他只好敷衍过去。
道号长安那位,正打算从怀中摸出某本春光册子,好好给身旁这小道士补习补习“功课”,教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食色性也,又觉得自己一个道士,接儒教的道理来教晚辈,有失身份,于是在心中思来想去,想着道教有什么能够解释解释“好色”一事的道理,然后发现好像自家道门一脉,都不提倡“男女之事”,便顿时焉儿了,闭口不言,暗自拿出那本春光册,偷偷翻阅起来。
长安想着,不是有些和尚,吃着荤也说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样的鬼话吗?
那么我昆仑长安道长,是不是也可以“春光眼中过,道法心中存”?
“呵呵,这位道友,说的不错。”
中年道士和小道士同时起身,如临大敌。
只因方才开口之人,来得无声无息,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了昆仑宫大门口。
外面那些守护昆仑宫入口的弟子们呢?怎么连个吱声儿的都没了?
长安心中疑惑,眉头紧皱。
他身前那人,也是一副道士模样,老道人手握拂尘,却是个独臂,还向长安与道短各自打了个道门稽首,独臂的稽首,看着有些滑稽。
那老道人仿佛可以看穿长安的心声一般,老道人笑道:“实不相瞒,外面那些道友,都已经死翘翘了,自然不能吱声。”
长安脸色大变,拔出佩剑,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昆仑宫?”
说话之时,中年道长对身旁的小道士使了个眼色,暗中授意他捻碎那张昆仑宫求援的符箓,让五城十二楼的同道们赶紧过来。
不敢使用心声,因为那位老道人,仿佛有某种窥探他人心湖的神通。
道短很聪明,一点就通,双手微微缩袖,捻碎那张符箓,心中稍安几分。
果真有人前来支援。
皆是那白玉京五城十二楼的道士们,个个仙风道骨,气度不凡。
“何人如此狂妄,竟敢在昆仑大开杀戒?!”
“诸位同道,且随我拿下妖道!”
“好!”
有一位身背长剑的年迈道士,白发白须,率先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