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周彩利趁甄老实睡觉的空当,到甄强他娘屋里来了,手里拿着两颗刚刚煮熟的鸡蛋,在冷水里泡过了,方便等一下剥,去的时候甄强他娘正在喝面糊汤。
“妈,我和你说件事,你不要生气。”周彩利现赔笑脸,给老人家打个预防针。
可她这么一说,甄强他娘就知道她等一下肯定要被气到了。
甄强他娘没有开腔,甄强和周彩利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会来找她,平日里给她拿来吃的都是剩饭剩菜,有些都馊了。甄强他娘知道周彩利平日里对她态度还算不错,但是因为甄强他爹死的急,没有交代留下的钱财在哪,周彩利就是想有朝一日从她嘴里套出放钱的地方。
见甄强他娘不说话,周彩利麻利的将鸡蛋剥开,放到了甄强他娘碗里:“妈,这鸡蛋昨天才下的,你看好不好吃?”
甄强他娘没碰那鸡蛋,发抖的手用筷子将鸡蛋扒拉开,继续喝自己做的面糊汤。
“老实眼看着就快六岁了,而且出大山的路今年也要开始凿了,听说外面的娃娃们都开始学东西了,人家都学得花里胡哨的,他这啥都不会,村口的老先生也不教这么小的娃儿,这说起来,妈你原来不是城里的嘛——”
看到甄强他娘将手里端着的碗往旁边的木箱子上重重一摔,周彩利便立刻住嘴了,悻悻从门口溜走了。
“你没事跟我娘提这个干嘛——”甄强听周彩利说完,使劲挠了挠头,“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妈最听不得这个,这是最戳她心窝子的,你提这事,不是专门给她捅刀子?”
“那我们老实怎么办?我可不想让他再种地了,你们老甄家真就打算世世代代种地,这有什么出息!”周彩利听回山的人说外面的世界,就很向往,她虽是个农村妇女,但却是个不甘落后的女人,有野心。
“就你看不起种地,早知道你嫁给我干啥?”甄强反驳道。
“我是个女人,能有什么出息?可咱儿子不一样,他是男娃,时代也不一样了,不得出去看看?”周彩利瞥了甄强一眼,“再说了,你妈也才五十几岁,她拄拐杖是腿不好,老寒腿了,可那脑子灵活得很,村里还经常有人来找她读信嘞,她天天坐在街外也不知道看什么,净浪费时间了,还不如教一教咱娃,那学一点总是好的哇。”
“不说了,每回你都这么说,真没意思。”甄强不耐烦了,拿起烟斗,出去和邻居狗蛋喝酒了。
周彩利却依旧琢磨着该怎么再和甄强他娘提这个事,她是铁了心要让儿子出大山。
过了几日,甄老实在院子里和泥巴,甄强他娘拄着拐杖从自己屋子里出来走到了大门口,像以前一样坐在门外的木凳子上看着远处。
周彩利便将甄老实一把拖起来,暗暗指了指门口坐着的甄强他娘,甄老实便屁颠屁颠跑过去了。
“娘娘,”甄老实仰起头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抱住了甄强他娘的腿。(北方有地区方言称祖母为娘娘)
甄强他娘原名叫戴净妍,被掳来这山里以后,就没人叫她的名字了。他们大都是文盲,记不住她的名字,甄强出生后,就都叫她甄强他娘。都说母子情深,可她一看到甄强就想起他爹,就会想起自己离开家都是因为他,爱恨交织,甄强总感觉他娘不爱他,所以一直和他娘的关系很冷淡。可甄老实又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甄强他娘也老了,看着眼前的小孩,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怜爱。
甄强他娘将拐杖放到一边,让甄老实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娘娘,”甄老实的小手指着大山的远处,“我长大以后就去那里,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带娘娘一起离开这山里,好不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