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好轮回,萧侑最终自食恶果。”阿栋看着萧侑黝黑的棺椁,忽然一笑,白牙在脸上一闪而过:“诸位听到的萧侑的死因就是这样吧。不东州的流民复仇,潜入拥云别院,捅了他心口一刀,最终他重伤不治而死。编的怪真的,还颇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意思,可是真相,并非如此。”
栗浓立起身来,续道:“没错。虽然萧侑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可是既然萧家主这些父父子子不值得算的烂账都盘清楚了,萧侑真正的死因也不该胡乱揭过去。人命关天……总不能马虎。”她看着萧缜生,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对吗?萧家主。”
哦,明白了,原来前面都是铺垫。
萧培当然明白栗浓在说什么,立刻直起腰杆——兔子意识到危险,也会咬人的!
萧缜生却没有阻拦,安稳依旧。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栗浓,他感觉到,她那深藏的愤怒开始显露。
栗浓不再笑了,大夏天的,屋里还燃着火盆,挤着百十口子,但她手脚冰凉。她说:“这事还得从头说起,萧侑与萧家主斗法,二人争权,萧侑为了打压萧家主设计了不东州一案,然后萧家主就找了人假扮成乱民,捅死了自己的父亲——是父子相残。”
大堂中百十口人,寂静无声,萧家的孝子贤孙们张着嘴怔愣许久,才想起来还得面面相觑。又面面相觑了许久,脑子里才慢慢浮出‘弑父’二字。
弑父?!
萧缜生当真满目温和,他垂眸,痛心疾首,开始表演:“父亲被流民刺伤,久病不治,是事实。你颠倒是非,将事情掐头去尾,移花接木到萧某身上,实在荒唐至极。”
萧家人摇摆不定,萧缜生缺德事做的太多,玩阴的的一把好手,萧家人多少都吃过他的亏,心底不相信萧缜生。可再一看这群凶神恶煞,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黄毛小儿们,两害相权,他们是哪个也不想信,非要比较,弑父太败坏人伦,萧缜生再不是人,也做不出来这等事吧?
萧培满身大汗,他是知道实情的。但他跳出来,义无反顾地绝对支持自己父亲:“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说白了就是这一句——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不过就是各执一词,互相攀咬。
萧缜生和萧培都笃定了栗浓不会有证据,首先他们找的是专业死士,事情失败,即刻自尽;其次,死士就是死士,必须有职业操守,就算没能自尽成,也绝对不能供出主顾的信息。
确实。那个没死成的死士兄弟嘴紧得很,虽然那娃脑子不好,但业务能力精湛,啥也问不出来。
但栗浓敢这么说出来,不由得让萧缜生疑心她是否得到了什么决定性证据,或者其他能够置他于死地的杀器。
他的一颗心悬起来。
“没错,”栗浓摊了摊手:“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没有证据。你事情做的干净……比你儿子干净多了。”
萧缜生终于变了脸色。
栗浓之前的每一步,虽然都不是走在他的预想中,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她的目的,不就是想要替萧绘生报仇吗?不就是冲着他来吗?他清楚这一最终目的,胸有成竹,那么她的一切举动都不足为惧。
可是现在……她要做什么?
她难道不是冲着他来的?
萧缜生惊疑不定地看了萧培一眼,萧培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不省心的孩子!
萧缜生握紧了拳头,栗浓两个黑洞似的眼睛里藏着一条名为仇恨的毒蛇,萧缜生很清楚地看见那条黑花蛇在朝自己吐信子,信子猩红。
“前五日的夜里,一伙黑衣人冲进府里,不知道为什么,都往我暂居的小院闯,打伤了许多我的人,对方亦讨不到好,园中陈尸列列,我没证据——又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只好吃这个哑巴亏。若我据理力争一句,萧培也会说,这帮匪徒是什么流民、山匪、刺客……反正萧家仇家够多,现在世道够乱。
却不想,搜检尸身时,在一具尸体上,发现了……”栗浓太知道听众想听什么,不仅顿了顿,还加了重音:“一枚护身符。”
萧培的脸色不负众望地难看起来,只听栗浓继续道:“护身符里裹着一张写着名姓籍贯八字的字条。萧培郎君,”萧培被点名,惊恐地抬头,栗浓盯着他,眼里都是冰碴:“我懒得再跟你扯皮,不想再听你狡辩!我直接拿着护身符报官,你猜,青天大老爷会不会依法处办?”她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疏议》里,纵徒逞凶,□□是什么罪名?”
萧培被问的周身一震,他咬咬唇,憋出来一句:“萧培当夜只带人抗过匪,着实没做过其余任何事。萧培无愧于心。你不要污蔑!你伶牙俐齿,颠倒黑白,倘若你有证据,直接拿出来就好了!如此兜兜转转,可见是没有!”
“萧培!”萧缜生忍无可忍,喝止住了他。
他对他这个宝贝大儿子,都有点绝望了。
萧缜生紧咬牙关。他很清楚,所有事都是可大可小,可现在朝廷是个什么状况?战情疫情,国库空了多少,谁去寻这个不痛快?萧氏的名声毁了七八,出血出的元气大伤,现在不过强撑出一个架子来罢了,再闹下去,面子里子都要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