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浓今年十四岁,这个年纪正是许嫁的年纪,旁的女孩都对自己嫁人这事非常上心,对未来夫君也有着期盼和幻想,婚姻大事终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自己做主。
待见了新郎的面,要么满意要么认命,没有别的办法。
但栗浓不同,她虽然是这个年纪,可是这两年遇见的糟心事太多,天天和死人打交道,身边根本没有什么靠谱的女性长辈给她引导,什么情爱,她完全不当回事。
她知道自己被赐婚,一点没有满意不满意之说,内心感受是:哦。
不像顾临川那样,脾气上来,摔盘子砸碗,骂了长公主和漳王几天几夜。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克到漳王,其余的,想都没想过。
栗浓心中郁郁的,顾嘉树劝导她许久,让她不要再提灾星什么的话,她只得住嘴不提。
可宋与年就在她身边,他的腿伤脸伤绝不可能凭空消失。栗浓甚至不敢问起他的伤。
她无话可说,只有饮酒,何以解忧?这不还有杜康呢吗?
她仰脖灌下两杯,漳王见她这样,只倒她母亲身亡,她还在悲痛之中,自己不该和她提什么婚事,为此颇有些自责。
栗浓放下酒杯,眼睛已经有点睁不开,连日熬夜让她困倦不堪,两杯热酒下去,困意涌上来。
她忽地意识到这是在皇宫大院,还要谨言慎行,她摸着自己已经微微发红发烫的脸颊,不敢再喝,却又控制不住。
“喝吧。”
栗浓一抬头,漳王道:“倘若醉了,我只告诉别人是你不胜酒力,只喝了两杯便倒了。”
栗浓笑了:“你这能骗过谁去呢?我身上这么大的酒气,两壶都喝下去了,说是两杯?谁信啊。”
漳王也笑道:“那我就说是你打翻了酒在衣裳上,倒还可信吧?”
栗浓抿了抿嘴唇,双手已经去摸酒盏,口中却道:“可这是皇宫啊。嬷嬷叫我不要太放肆。”
漳王这次笑出了声:“放心喝吧,只要不酒后失德,调戏宦侍宫女,我都能帮你圆过去。”
栗浓听他这样说了,咧嘴一笑,索性不管不顾,只想再饮,忽地察觉有人再看她,她低头故意不理,又忽然猛一抬头,逮李沉秋个正着。
李沉秋丝毫不慌,挑一挑眉,看向别处。
栗浓讨厌她,喝了酒更是喜怒形于色,漳王看她忽然有了怒气,问道:“怎么了?”
栗浓将酒盅往桌上一墩,酒也不倒了,怒气冲冲道:“李沉秋。分明她的齐王殿下就在下面比赛,她不去看他,反倒一直盯着我看!我有什么什么好看的!看看看,烦死了!真是胡子贴膏药——有毛病!”
漳王有些惊异,不懂这么一件小事怎么引起她这么大的火气,难道她就是这样爆竹一样的脾气?
不过,毕竟母亲新亡,似乎人大悲之后常常喜怒无常,更何况栗浓本就有一点病心*之症,漳王好脾气地宽慰她:“不理她就是。怒则伤肝,气则伤心,不要这么大的火气。”
栗浓本来正在用银刀用力地割桌上的羊腿,听到他的话忽地住了手:“我……我方才很生气吗?”
她方才生了大气,额上青筋几乎都要爆出来,可她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只当自己有一点不愉快想要发泄。
栗浓一怔,好似自己最近是特别喜欢发脾气,心里好像架了一堆火,越是困惑不安,便越神情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动不动就想要大喊大叫,旁人一点小举动便能引爆她的情绪,言行激动像个随时会炸的爆炭。
心情似乎只有愉悦和大怒两个极端,没有平静时。
上午时候李沉秋挑衅的时候也是,李不过一个浅薄的女孩子,也没有犯什么大错,没有必要把她的手错骨吧?
栗浓拍了拍自己脑袋,胸口闷,脑袋也闷,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忽地马场上人叫马鸣,栗浓微微偏了头,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了一点,漳王轻声道:“怎么这样嘈杂?难不成是到赛点了?”
一众女眷们皆好奇得很,靠近栏杆去看。
“珏儿!”
郭妃慌得没有仪态,鬓边步摇穗子缠成一股,近乎面无人色,冲开人群,直到观赛的栏杆边。圣人紧随其后。
赛场上,团团人马的围拢中,一骑人仰马翻,那坠马之人,是齐王。
如果齐王挣扎翻滚得跟只活泥鳅一般,郭贵妃反倒可以安心一点,可齐王倒在平整的场地上,一动不动。
场上的皇子们慌乱不已,楼上的人却齐齐噤声,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喘。
只有漳王顾及着栗浓有些动荡的情绪,迟迟没有起身。
漳王对栗浓耳语道:“我们站起来吧。”
栗浓愣愣地看了他一眼,漳王才命宫婢扶起她。
两个人站在人群之后,漫不经心地当着看客。
事先候在场边的御医驱马破开人群,探齐王鼻息,按齐王心脉,而后其身边小童驱马至楼下,哐啷哐啷跑上楼来,给了贵妃娘娘一个痛快的:“齐王殿下闭气昏厥,知觉全无。”
郭贵妃晕厥当场,一身珠宝满头华翠,叮铃哐啷一地脆响,如金银玉山同刻倾倒。
李沉秋焦急地冲上前去:“姨母!”
长公主一直陪在贵妃身边,赶忙伏下身抱住贵妃,失声唤到:“贵妃!”她一手托着郭妃的头,另一手与她柔荑十指相扣。
郭妃倾城容貌,此刻不减半分。长公主的手指穿过她脑后密密的秀发,指尖刺破她的头皮。
郭妃身边善医术的宫女急救,掐人中泼茶水,郭妃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