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与年道:“另一绝是寒门子,名叫成望舒。无论文采还是样貌,都不在你今日所见的这位周郎君之下。但……成郎君寒门得简直一穷二白,祖上没有一个做官的,家里也不过是勉强糊口的境况。”
周氏便不同了,周氏是世家大族。虽然世族已世代衰微,全无冠盖,可依旧不容小觑。莫说状元,前五前十都是一早内定好的,被高官后辈、世族旁支占去,出了个会写酸诗的成望舒,已然算是奇闻。
当今朝堂上寒门和世族的竞争日益激烈,此届出现了两个分别代表两个阵营的佼佼者,一时间,谁也说不清谁会是本届状元。
顾嘉树开口道:“有趣。华龙寺诗会因为这俩人,硬生生只排了甲乙等,二人并列甲等,竟没分一二名。我还听闻,这两位士子不仅这些方面不相伯仲,甚至连身量也差不多。明明天差地别,却又所差无几。”
栗浓听得懂他弦外之音,她对这些实在不感兴趣。
顾嘉树同宋与年讨论究竟谁更又可能夺魁,宋与年不肯轻易谈论这种事,谁身后都是一大票支持者,加上长公主大力支持寒族并不是秘密,宋与年便更不肯轻易表态。
栗浓扒着窗子看了一会儿,眼见底下花灯各异,玩器琳琅,便坐不住了,起身道:“你二人吃喝吧,我去逛一逛。”
宋与年觉得她一人前去不大安全,便立起身:“我也去散一散吧。”
顾嘉树捏着新上的丝笼饼,怪道:“元宵节不吃丝笼饼,也不喝肉粥?你俩真怪。罢了,你们去玩吧,我哪也不去,我就要在这歪着。”
二人便撇下顾嘉树,去街上玩乐。
长街一头扎了一架足有二层楼高的花灯架子,上头缀满了各色花灯,可爱的有白兔金鱼,精巧的有山水人物走马灯;去不多步,又有商家连接了街道两面的高楼结绳,同样挂上花灯,每盏灯下又坠了写有灯谜的纸条。
宋与年便道:“你看,这店家说,猜谜有奖,不若我们来试试?”
栗浓本说要去找投壶套圈的地方,毕竟她的准头好,做那种游戏从来是游刃有余。
但既然宋与年提议了,她便也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
猜谜她并不太擅长,连看了几盏灯都毫无头绪。宋与年却势如破竹,一连猜中了六个。
那店家说,连对十个,便任挑一盏花灯带走。
宋与年一连猜到第九个,这第十个的谜面是‘孔雀收屏’,迷目是‘打一人名’。他立刻猜出了谜底,但捏着灯谜一角,看了一眼栗浓。
栗浓对这事已然失去了兴趣,脸上是说不尽的挫败感,抬着头已经不猜谜,只是在看灯。五色灯影映照,栗浓额间的花箔光华闪动,脸庞说不出的娇美。她年岁越大,出落越发动人。
宋与年有了主意,故意大声道:“与娘,你快来看看,这个好难!”
栗浓一听,便快快地跑了过来。她本就是非常热心的性子,又觉得这题宋与年也答不出来,她就算不知道也不丢脸。
她接过谜题一看,登时笑道:“这个简单!”
宋与年一直含笑看着她,她一笑,宋与年连忙紧张地压低声音:“嘘,那店家在看我们,你偷偷地告诉我。”
栗浓被他带的也紧张起来,不自在地窥看了店家一眼,店家正忙着兑礼,没看向他们,栗浓抓住时机,飞快地贴到宋与年耳边:“是关羽。”
宋与年故作惊奇地又看了一眼谜题,夸张地笑道:“啊呀,是关羽呀!我怎么想不到呢?一连猜了九个都中了,第十个却出差错。若不是你,可就太可惜了!”
栗浓被他夸的越发自得,之前的郁气一扫而空。
店家也上前来恭喜,请他们去挑灯。
宋与年便携了栗浓的手,道:“你居功甚伟,还得请你来挑。”
栗浓看得眼花缭乱,指着一只红身绿尾的金鱼灯笼道:“要那只鱼吧,那鱼的尾巴漂亮。你觉得呢?”
宋与年点头道:“我也觉得那只鱼最漂亮。”
店家便取了灯,都没往宋与年跟前放,直接自然递给栗浓。
栗浓欢欢喜喜地捧着灯笼走在前面,尖尖的指头点着金鱼的眼睛,一面笑一面道:“刚才这金鱼挂着的时候还没看出来,现在拿在手里才觉得,它的大眼睛好吓人。”
宋与年笑道:“经不得细看,但不失可爱。”
栗浓举着灯,四下一看,回头对他道:“接着我想投壶,我们找找哪里有吧。”
宋与年和她并肩走了两步,忽地发现她头上簪的闹蛾不见了,便道:“与娘,你的闹蛾丢了。”
闹蛾是女子常见的发饰,用丝绸或金银丝制成蛱蝶、飞蛾样式,上元节时几乎是人手一只,戴在髻上,有一种活泼泼的情态。
栗浓抬手向髻上一抚,果真没有了。
宋与年向来路上看了两眼,未见其踪,转头对栗浓道:“我们回去找一找吗?”
栗浓摇头道:“罢了,人这么多,地上又黑,不好找。就算找到了,恐怕也被人踏烂了。”
宋与年垂眼看了她一会儿,叹气:“不好,人家都有的,你没有怎么成呢?”他向远处望了一望:“我记得来的路上看见了一家买闹蛾的摊子,你在此处且等一等,我去再买一只来。”
“行非!”栗浓开口唤了他一声,他回头摆了摆手,只是一笑,仍一意去了。
栗浓有些怅然若失。
时人这般钟爱‘闹蛾’,一定把发饰做成蝶、蛾的形状,其实是因为无论蝶蛾,总是双宿双飞,成双成对。当中是有一些男女之情的暗喻的。
栗浓对宋与年始终不越雷池半步,他对她太好,越过了朋友的边界,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在原地踏了踏步,路边一个摆泥人的小摊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上得前去,拿起第一排摆着的一条小金鱼,和自己手中的灯笼比对了比对。巧的很,这只泥金鱼上了颜色,也是红身绿尾巴,她笑了,问道:“这个多少钱?”
店家是个清秀的年轻人,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眼看过来,他一抬眼,一双杳然粹而清的眼睛看得栗浓的都痴了一瞬,那俊秀书生一笑:“娘子,一贯钱。”
栗浓低头从荷包中取钱,捧在手中想要递给他,那书生却道:“您便放在地下吧,我自会取。”
栗浓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不愿有什么‘授受不亲’,便依他所说,将钱放在了他面前的空地上。
栗浓捧着鱼看了一看,发现这鱼做的精细非常,尤其一双眼睛十分灵动,与花灯的‘死鱼眼’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