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瑗笑了,他就知道李幼蕖这一点好——温厚、念旧。哪怕是她已经进了内门,夺了魁首,仍然不改本色。
他听杼羽提过一次,朱兆云临行前可是给她弄了点麻烦,差点顺走了她向黄庭山弟子所借的孤本典籍。
郝瑗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朱兆云就是这样,有点贪便宜,可你要说她贪婪无耻,也不至于,她不坑不骗,在马头峰连小偷小摸都没有。
不过,遇上了人家进了些好东西,她会涎着脸索一点;路边枝上,若有零星果子,看到绝不放过。马头峰药园灵田分成的时候,若有零散掉落,她总要打着“反正你们也看不上”的名义收进自己兜里。
哪怕是看到他郝主事手上的物事,朱兆云也会央他赏一点,东西到手之后那种毫不掩饰的开心,让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总体上她还算有数,看上的都是值点小钱却不甚珍贵之物。
加上她姿态又低,手脚又勤快,肯做事、能吃累,大家也都不和她计较,实在是也不值当与这么个满心凡俗的人计较。
郝瑗估计是朱兆云不晓得那孤本的价值,又将自己当作幼蕖的好友,她的习性是对好友的东西,历来当自己是半个主人。
结果弄得幼蕖险些在别派弟子面前丢人。
难得,幼蕖她不记恨。
郝瑗道:
“这姑娘,如今也算如愿以偿,已经带着攒下来的嫁妆嫁人了。听说夫家颇殷实,有个官身,待她也好。这辈子是无虞了。”
“无虞就好。”
幼蕖真心诚意地祝念。
朱兆云对她是有目光短浅的小算计,可也有过最初疼她孤苦的善意。
对这位来上清山结实的第一位同门,曾经共同踏遍上清山外门各峰的小伙伴,她可以不计较。
何况如今她们已经在不同的路上。
一辈子望到头的平淡幸福,和坎坷长途不知明日吉凶的修炼之路,在不同人心里,各有千秋,端看各自的选择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若将朱兆云按在上清山上日日修炼,哪怕是白送她一个元婴真君当当,她也不会舒坦。
而要是让一个纯正的修士去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哪怕一辈子和和美美儿孙满堂,他/她也会郁郁终生。
希望各人都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略述了一阵各自景况,郝瑗适时打住:
“李师妹,你还要找杨德勇问话,我就不多留了。我送你出去,顺便引你看看我马头峰新开的两片灵田。”
“好,那我便不客气了。”
幼蕖自无不可。心意已送到,主宾相谈甚欢,便很好。
两人且走且随口闲谈,幼蕖见路边一方坡地新辟,高高低低的山势被利用得极为妥当,阴湿处与向阳处、高处与低处皆搭配套种了不同的灵植,比寻常灵田的产出多出了近一倍,看得出很是用心。….“我原先在此,闲来四处转转看看,亦想过马头峰地少人多,须是利用得当才好。亦看中过此处,只是尚未多想,就去了内门。不意如今有人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更难得的是,这人还付诸实践了。许多事知易行难,这里,做得好!”
幼蕖不禁感叹道。
郝瑗也不谦虚,微笑拈须:
“李师妹果然好眼光。这块坡地全是新入门弟子韩冉冉一人打理的,她心思巧,又勤快,凡事到了她手,尽可放心。”
“这韩冉冉看来是郝主事器重之人,刚刚我观其品相,确实不俗,若好生雕琢,必有一番成就。”
幼蕖索性直接递出了话头。
郝瑗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总是提起这位名叫韩冉冉的少女,必有用意,想来是要有事拜托在她身上。
韩冉冉不论是资质、还是品行,都是可造之材,她不反对携带一把。
况且,她如今身为内门弟子,资源丰厚,自来身承上清山恩泽,也当反哺宗门,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为上清山扶持新生力量。
万千年来,八大门派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薪火相传,代代弟子主动传承与维系便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郝瑗心里赞她通透,坦然一笑,道:
“韩冉冉是我看好的后辈,很有希望进入内门。她又在法术与剑术上苦练,等有机会,你观察一二,便知我所言不虚。她的去处,若不是玉台峰,便可能落在眠龙谷。若能做到心无旁骛,这是十有八九的事。”
幼蕖闻言点头:
“只可惜,她目前尚做不到心无旁骛。不知她为何与那二位赵性少年关系匪浅?内门自外门选拔弟子,会综观全貌,交游与背景都在考量之中。那赵袊赵慡,我初观之,只怕操行远远不及韩冉冉。
“若如刚刚郝主事你所言,三人非得绑在一块儿,只怕韩冉冉拖累不轻。这样的好底子,若是耽误了,岂不可惜?”
郝瑗已经走至灵田边上,他随手拔起两根稗草,重重一叹:
“谁说不是?就像这两根稗草,空长了稻谷之形,却结不出谷穗,还要抢夺稻谷之养分。岂不令人烦恼?”
“稗草杂于良谷之间,是天生法则,无可奈何。而弟子收录,纯属人为。上清山即使招揽外门弟子,亦是经过挑选的,不知这批弟子是何人招来?”
幼蕖不免有些好奇。郝瑗虽只是一外门主事,修为不过筑基,可精干多智,在一众外门峰头主事里颇有威望,在内门真人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若手下不得力不听话,他这个主事完全可以自主处置,更别说只是区区两名新来的外门弟子了。
他竟然觉得这两名赵性少年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