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背地里有人大骂曹爽,实是因为自他出任大将军掌朝政以来,做出了太多让朝中老臣失望的事情。当初看他礼贤下士,名士称誉,还道他是在收纳良才,欲挽狂澜, 扶倾厦。谁知道半年后一看,被他收入大将军府中的人都是些什么玩意!袖手清谈谁也比不过,实务治国……还是他妈的谁也比不过!平日里装得跟圣人似的,一旦掌实权,就露出真实面目,争权夺利就像群狗抢屎, 比谁都欢。光明正大的拿官爵换钱财,换女人, 换田产……真真是半点脸面都不要!若是真有治国之才, 那么就算是德行不修,那也就罢了。毕竟天下尚未统一,不能太过苛求。偏偏一个两个,看起来都是名声在外,实则全靠嘴炮在吹!曹爽这厮才出任大将军多久?整个朝堂,就被他和那些人搞得人离心散。朝中的元老大臣,最早的是跟随武皇帝打天下,晚一些的,也是文皇帝当太子时就加入魏国。他们经历了无数刀光剑影,深知江山是用刀枪剑戟和将士性命打下来的,不是跟人家嘴炮吹下来的。要不然曹氏三代,何以会屡抑浮华之风?现在蜀虏吴寇,屡屡犯边, 国家有难。你曹爽莫不是当真以为靠那些所谓的名士袖手清谈, 嘴炮几句,就能让蜀吴的贼人幡然醒悟, 卸甲倒戈来降?当年跟随武皇帝打天下的老臣, 还没有死绝呢!曹爽与党羽所为,与其说是当着他们的面,糟蹋他们这辈子用身家性命打下来的江山。还不如说是糟蹋他们这辈子的信仰——你家阿翁用身家性命打下了大魏江山,就是给你们这样糟蹋的?所以有不少人在暗地里骂娘,也就不足为奇:入他阿母的,大魏才开国多少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模样?再加上这些年大魏连连失利,让不少人在心里其实已开始积累了不满。此时曹爽上台后的所作所为,终于让这些不满达到了顶峰。这个时候,远在洛阳,与曹爽所作所为形成强烈反差的司马太傅,几乎就成了这些老臣维系自己信仰的最后希望。相比于许昌的有人谩骂,洛阳城则是喜气洋洋。自太傅想办法把身陷汉国的王双将军等人赎回来后——是的,赎,至于怎么个赎法,未知。听说是太傅宁愿受尽骂名,也要从贼人手里赎回被俘的将军。接着又有传闻,说是魏汉两国之间的边境开始变得缓和起来。听说某些大家族名下的商队已经有办法通过两国的关卡。这些消息在洛阳很快传播开来,让不少人拊额相庆:蜀人看来是真的不会再继续东进了, 至少这两年不可能东进。太傅为保全洛阳, 功莫大焉。至于此举是不是有向贼人示弱之嫌——那大魏天子打算什么时候回洛阳呢?天子犹如此, 何以苛臣下?大魏天子的威信,早就在前些年汉魏之战的屡屡丧师失地中消耗大半。特别是汉国兵临河东那时,天子匆忙弃城东巡之举,堪称是颜面扫地。当年武皇帝有平定北方之大功,但在赤壁一战后,内部人心犹有不稳之像。先帝呢?自登基以来,对蜀无一胜仗,反而是连续丢了雍凉并三州。大魏才有几個州?在这等国有危难的情况下,不思稳定大局,居然还让一个五岁奶娃子登基!让一个奶娃子当天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让曹爽出任大将军?大魏才开国几年,曹氏宗亲就没人吗!武皇帝可是有二十五子呢!太傅从汉国赎回王双等人的消息,也让有些人不禁想到了更早几年的时候,同样是落入汉国手中的夏侯霸。有人感叹,若是夏侯霸能晚几年去关中,又何至沦落于此?自从认定他降了汉国之后,除了夏侯氏几家同荣同辱,没有办法断绝血脉关系。剩下的几乎所有姻亲,皆视夏侯霸一家,有如瘟疫猛兽,以最快的速度断绝了关系往来。昔日宾客往来不绝的门庭,早已是冷落数年,门前生草,甚至有老鼠出没。原本颜色鲜艳的门漆,不但变得陈旧,甚至还有不少地方开始剥落,露出了里面的木头材质。在司马师娶妻的日子里,夏侯霸的府门周围,与隔了一条街道的热闹,形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仿佛两者之间,有一道无形的禁忌,更显得夏侯霸府门前的冷寂。就在这个时候,偏偏有人不信邪,越过了这道禁忌,举手敲门。扣门声在这个无人接近的府门前,显得极为突兀。远处有人看到居然有人拜访夏侯霸的旧府,不禁好奇地伸脖眺望:“此乃何人?竟是如此大胆?居然敢在大众之下前去夏侯府上拜访?”也有人见怪不怪,似是对此早已见惯:“敢如此做者,唯有夏侯仲权之婿,泰山羊叔子耳。”“谁啊?”紧闭的门扉被打开了条缝,一个苍老的面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站在府门前的年青郎君应道:“是我。”门房看到来人,原来浑浊而毫无生气的眼睛,竟是在瞬间有了亮光,但见老门房欣喜地说道:“原来是郎君,快请进。”门房一边说着,一边把门打开,让羊祜及随从进入,然后又小心地左右看看,这才把门重新关紧。羊祜似是对夏侯霸旧府仍为熟悉,不用下人领着,自己就轻车熟路地穿过前庭,来到客厅。早有人客厅等候,看到羊祜进来,便笑道:“夏侯家的佳婿来矣。”原来夏侯渊之子夏侯威早已在座。羊祜连忙上前行礼:“堂外舅如何会在此?”“洛阳好些年没有像现在这般热闹过啦,趁着今天的机会,过来看望一下阿嫂。”因为夏侯霸的几位兄弟,虽然不像其他姻亲那样,直接断绝了所有关系。但也都不约而同地减少了与夏侯霸府上的往来。唯有夏侯霸的四弟夏侯威,性格豪爽,最有任侠之气,又是羊祜的媒人,平日里会偶尔过来照看一二。谷礷所以羊祜在这里看到夏侯威,除了一开始有些意外,倒也不疑有他,他给夏侯威行完礼,这才说道:“且容祜先去向外姑请安。”夏侯威挥了挥手:“速去速回。”看着转身出了客厅的羊祜的背影,夏侯威的目光颇有些复杂。自夏侯氏被先帝猜忌,接连遭受打击以来,二兄这一家的遭遇,更是雪上加霜。自己当年力主把二兄的女儿嫁给羊叔子。如今患难之下,二兄的所有姻亲中,唯有这位女婿,经常上门探望二兄府上的亲属,其亲近恩礼,甚于往日。来的时候从不空手,明为拜礼,实则接济,委实极为难得。虽然如今看来,二兄确实是得了一位好女婿,自己的眼光也确实独到。只是以二兄家的情况,却是对不住羊叔子——羊叔子,却没有摊上一位好外舅啊!想到这里,夏侯威又是感慨又是有些歉然。羊祜在后院拜见了外姑之后,又照例安慰了一会,这才转回到客厅,就听得夏侯威对他说道:“自二兄出事后,吾虽有心照料,但府上有孤嫂,若是常来,又恐遭人非议,反是害了二嫂。幸好有你啊叔子,吾在此替二兄谢过了。”羊祜连忙还礼:“四外舅此话差矣,外舅不在,吾乃外姑半子,照看府上,乃是本分。”夏侯威闻言,再看到羊祜脸上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由地有些叹息道:“怕只怕,拖累了你啊!”羊祜不在意一笑:“吾现在尚未有出仕之心,何来拖累之说?其实依祜看来,以大魏现在的局势,夏侯氏不入朝堂,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哦?”夏侯威没有想到羊祜竟是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地面露惊讶之色,“前年汝被举荐为上计吏,以年纪太小拒之。”“听说去年的时候,兖州州府曾以从事、秀才,五府等官职征辟你,你连续四次拒绝就职。”“如今听到你这番言论,莫不是你当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