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熙二年七月,长安最热闹的,莫过于与学院有关的事情。过了七月,学院之事已成定局,长安城内虽然还有很多人在议论,但终究只是冲击之后的余波。这一次全面推广科举取士, 并不是没有人反对。相反,有不少人激烈反对。可惜的是,在朝堂论道的时候,没能说动天子。更重要的是,朝堂上的大佬们,没一个站出来反对。某不知名的冯都护表示:上至连襟天子, 中至被羊毛棉花塞口球的世家, 下至望眼欲穿的寒庶人家,外至渴望受到教化的胡夷, 都是我的人。就你们这些上不上下不下的中不溜秋的小菜逼,凭什么跟我斗?从吴国前来长安学习的孙权女婿朱据,担负着与远在建业的马大嘴类似的任务。当然,朱据背后,没有一个兴汉会,自然也就没有庞大资源给他挥霍。所以他肯定也不能像马大嘴那般,能在长安如鱼得水。不过让学子下放县乡这等大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想不听说都难。朱据能被孙权看好,自然不会像长安大街那些人那样,去讨论这个事情合不合适,有没有违背大汉祖制啥的。他看到的,是大汉天子,或者说季汉朝廷对大汉境内世家的那种恐怖掌控能力。这种事情, 真要放到大吴,怕是有人开始举兵要清君侧,而且还会受到各地的纷纷响应。就算不是纷纷响应, 至少也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响应。至于像现在的季汉朝野议论纷纷, 莫衷一是。亦或者像从各地过来的学子在酒肆买醉,大骂某位不知名的冯都护巧言令色,骂朝中衮衮诸公尸位素餐等等。根本都是微不足道之事。若是光是蜀地,或者再加上一个凉州,季汉能有这等掌控力,倒也勉强能接受。但雍州并州河东呢?季汉才得到这些地方多久?居然就能让这些地方的世家大族如此配合。这让朱据在震撼之余,又不由地升起一种深深的惊惧之意。再想想从大吴过来学习骑战之法的那些家伙,朱据心头就是有些沉甸甸的。“来人!”“将军?”“传我军令,明日见习营全体出动,外出练习突阵。”虎骑军的规矩,新人入营之后,要当半年的马夫兼杂工,才有资格骑上真马练习。作为大汉独一无二的兵种,就算是精于骑术,不经过各种练习,也没有办法适应虎骑军的战马盔甲兵器等。一年之后,才能独立拥有战马,与完备的盔甲兵器。就算是作为有着重大政治意义的吴国交换生,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最多只能是放一点点水。比如说,吴国见习营在报备好路线, 目的地之后,可以由朱据亲自带领,前去某個地方拉练。当然,负责教习他们的教官自然是要同行的。“大人,如此炎热的时候外出练习,恐怕……”虽说是交流学习,但季汉可不负责学生的学习用品。见习营的战马、盔甲、兵器,都是要交钱的。当然,也可以租。但不管怎么样,出钱是免不了。在最热的时候外出搞练习,人还好说,万一战马出了问题,那怎么办?“你闭嘴!”朱据厉声喝道,“军中重地,为什么不叫将军?”朱熊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劝,竟然引发自家大人这么大的反应。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是大人接着喝道:“明知故犯,自己下去领十个军棍!”朱熊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但看到大人的脸色,又立刻闭上嘴,转身下去。朱据面色已经变得阴沉。按他的想法,季汉以二州之地,吞二州之地,不说是巴蛇吞象,至少也应该算是吃撑了肚子。没个十年八年,怕是没办法真正消化雍并二州之地——这还是朱据所设想的最短期限。季汉拿下整个凉州后,以毛料之利,收服凉州豪右,也得六七八年之久,这才能以举国之力出兵关中。雍并二州,可不比凉州大得多?更重要的是,关中乃是金池汤池,秦皇汉高皆据此以成大业。莫说凉州那等苦寒之地,就是益州,也不能与之所能相比。这等天赐之地,岂能不好好用心经营?十年八年还是少的,二三十年也是值得。哪曾想到现实的残酷,直接打破了朱据的幻想。让原本就已经觉得时间紧迫的他,越发地有些急躁起来。照眼下的局势,季汉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有余力向东。若是那个时候大吴不能趁机北上,瓜分魏国,积蓄实力,与季汉并立,最后反而是被季汉所灭。那才真是“举国之力为他人打天下”……到时怕不是在青史上留下笑名?所以,作为大吴突破魏国防线北上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必须尽早成军。七月的关中,暴烈的太阳照耀着大地,把地面烤得滚烫,树叶与野草蔫不拉叽地垂着。偶尔刮起来的热风,使地面蒸腾起一股抖动的气流,远看像在移动,扭曲了落入眼睛的一切。渭水以北,虽然官府已经开始组织人手尝试小规模复垦。但终究不过是尝试,想要看看复垦之后的田地需要几年才能种麦黍。因为在郑国渠没有完全修复之前,是不可能恢复前汉那时的田地规模的。这就导致了越是往北,就越是显得荒凉,人烟稀少。而从长安通往桥山,连通桥山以北的官道,基本就只有数百年前手办狂魔下令修的秦直道,还能正常使用。此时的秦直道上,正行来一支五百人的人马,人马皆是大汗淋漓。“将军,我们今早天未亮就出发,又没有吃早食,如今烈日当空,人马皆饥渴无比,不若暂且休息一下吧?”有人对着朱据建议道。朱据看了看日头,又转过头,看看身后的队伍,终于点头:“传令下去,寻一处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休息。”队伍立刻响起了欢呼声。朱据却是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心疼这些将士,而是心疼他们身下的马匹。虎骑营的战马,最低标准是一人双骑双骡。骡是用来驮盔甲兵器等物资,一骑是备骑,紧急赶路的时候,也可以用来骑。而最重要的一匹战马,除了阵前冲锋,也只有训练的时候能骑。相比第三次上市成功,并不断大规模收购对手子公司的大汉公司来说,此时吴国根本就是个吊丝穷鬼。虽然吴国实际上也算是一家不小的公司。但底子还是不够,又不像大汉,坐拥两个畜牧业子公司,能够给大汉源源不断地提供战马——战马实在太贵。就如朱据这等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世家子,也忍不住地为见习营所耗的钱粮心疼不已。这五百人的见习营,有一半还不是铁甲骑军将士,而是属于轻骑的。这一次出来,只能算是一次拉练,见习营自然不可能像季汉虎骑军那些土豪,满标满配出来。所以基本都是减配的一骑一骡而已。朱据可以不心疼底下的儿郎将士,但必须心疼战马。日头偏西之后,感觉没有那么炎热了,这支队伍又赶了一段路。直到日头移到山头,这才重新安营扎寨。在军纪严格的虎骑军里受训一年,见习营已经不是当初的散漫模样。就算是临时安营,也按照军中的要求,挖壕沟立营帐。夜色降临,营地很快安静了下来,累了一天的将士,有些迫不及待地休息。朱据没有睡,他手里拿着炭笔和一个本子,记录下某些想法。就算虎骑军的校场足够大,能让铁甲骑军来回冲锋。但战场上的事情,并不是阵前厮杀而已。更多的,阵后的种种。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比如说,两军行军的快慢,可能就足以改变战场上的胜负。铁甲骑军四骑四骡的行军速度,与一骑一骡的行军速度,肯定是不一样。也不是光在校场上训练就能得到数据。虽然汉国也曾给出过不少数据,但真实性如何,还是得亲自验证。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