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者或许有人不知道前汉的馆陶公主。但肯定知道前汉的孝武皇帝,以及金屋贮娇的故事。前汉孝景皇帝的时候,皇后无子,故而立庶长子刘荣为皇太子。时馆陶公主刘嫖乃孝景皇帝之妹,同时也是长公主,意欲交好未来的皇帝,于是向太子的母亲栗姬提议,两家结亲。想要把自己的女儿陈阿娇嫁给太子,然而却被栗姬给拒绝了。当时的孝武皇帝刘彻被封为胶东王,其母王娡得知栗姬拒绝了馆陶公主的提亲后,主动向馆陶公主提出,让自己的儿子刘彻娶陈阿娇。被栗姬拒绝的馆陶公主,于是欣然同意。世有流传,昔长公主嫖抱胶东王于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余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於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公主大悦,乃苦要上,遂成婚焉。长公主与王姪结成政治联盟,馆陶公主就不断地向自己的哥哥孝景皇帝诋毁栗姬和太子刘荣。而深然不知危机正不断逼近的栗姬,还在孝景皇帝的病榻前出言不逊,惹恼了孝景皇帝。待无子的薄皇后被废,王姪又抓住机会,暗中指使大行令奏请立栗姬为皇后,导致景帝对栗姬的不满达到极点。此事最后的结果就是,栗姬被疏远,太子被废黜。而王姪则被立为皇后,其子刘彻被立为皇太子,登基为帝。陈阿娇被立为后,住到了孝武皇帝下令为她建筑的金屋里。可惜的是,金屋遇到了卫子夫……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吕壹提起前汉的这桩陈年旧事,让潘夫人一下子联想甚多。如今的大吴,同样是庶子被立为太子。同样是其母与长公主交恶,同样是最后忧惧而死。就连陛下卧病于榻,都是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前汉景帝时,是太子之母栗姬恶了天子。而如今,是太子本人在陛下生病时,惹怒了陛下。当年王姪怀武帝时,梦日入怀,而自己,则是梦到龙头置膝。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未必不能做第二个王姪。而自己的儿子,同样也可以做第二个武帝。潘夫人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于是她兴奋地对吕壹许诺道:“君之言极是!若他日诚如君之所预料,吾母子必让君位于群臣之首!”吕壹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句?只见他连忙匍匐下地,对着潘夫人叩首道:“臣,安有所此望?不过是为大吴计,为大吴择明君耳。”潘夫人连忙让吕壹起来:“吾母子之事,皆托付于君矣!”言罢,又放低了声音,“君若是能让全公主亦如馆陶公主那般,助吾母子成大事,君且告知她,吾必会报此厚恩。”此话一出,就意味着潘夫人把外面的事情托付给了吕壹。吕壹此次入宫,收获远超预期。不但得到了潘夫人的明确表态,甚至还得到了潘夫人的全权委托。但出宫以后,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却又开始为新的问题犯愁起来。馆陶公主之事,后人看起来容易,但真要亲自去做,却让他有一种无从下手之感。首先,全家诸子之一全寄,已经去了鲁王门下当宾客,同时还是重要心腹之一。这就意味着全家是明确站队鲁王。不可能轻易改变立场。其次,全公主生的全是儿子,没有女儿。甚至连其夫婿,都没有女儿。对方没有女儿,那七殿下又如何与之结亲?左思右想之下,吕壹也想不出一个头绪。他本想找个人来商量,却又发现,校事府中诸人,根本就没有人能在这等大事上出主意。唯一一个可能知晓这个事情的秦博,却又让吕壹心里有些顾忌。秦博前番的言论,已经让吕壹感觉到有些威胁——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如果秦博涉入此事太深,日后论功,必定会有重赏。到时候万一让汉国觉得,此人可以成为自己的代替者,那岂不是养虎为患?虽然未必不是自己多心,但亦不可不妨。不过一想起汉国,吕壹的心头,终是一动。唔……说起来,此事……似乎还是汉国,准确地说,是糜十一郎首先对自己挑起的?思来想去,吕壹发现,眼下既可以与自己商量,又可能有能力给自己提供建议,自己还能勉强信得过的人,居然是汉国的糜十一郎?再说了,兴汉会与校事府已经是合作多年,往来从未间断,利益紧密相关。无论是秦博还是糜十一郎对自己所说的话,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兴汉会不想自己在大吴的交易渠道,受到影响和变动。只要自己能证明,自己不可代替的地位,那么……所以说,兴汉会的人,十有八九甚至会在暗中支持自己的,对吧?想到这里,吕壹就是咬咬牙,反正事已至此,又岂能退缩?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身无葬身之地。一念至此,他就立刻派人,给糜十一郎送去了拜帖。正当吕壹与潘夫人正式结成政治同盟,试图想要在吴国的这场夺嫡之争中分一杯羹的时候,太子与鲁王的竞争,也从白热化进入了白刃短接,刀刀见血的阶段。原本可以置身事外,在石头城外操练吴国骑军的朱据,得知太子一直被禁足不出,莫说是外臣,就算是宾客,亦是久不能见到太子时。他不顾自己的特殊身份,强行上书孙权,陈述嫡庶之别,强调长幼有序,更不可轻废太子,以免国家人心动荡。同时希望孙权能听从群臣的意见,把鲁王及其心腹调离建业,彻底断了鲁王等人的念想。身体才见好转的孙权,一看到朱据的奏章,当场就是气得眼前一黑!只见他狠狠地把奏章砸到地上,骂道:“是不是觉得朕这一次没有对你们朱家动手,就以为自己是个例外?不知好歹的东西!”更让他惊怒不已的是:“吾有换太子之意,仅与杨竺提起过,朱子范又是如何知晓此事?”仅两人之间的言语,居然能这么快就传到外头去,这说明了什么?宫禁之地,连自己的这等隐秘交谈都瞒不住,那和大街有什么区别?!想听就听?一想到这个,孙权心里在惧怕的同时,更是升起一股羞恼之意。安敢如此欺朕!你们是不是看到朕病了,就以为朕真的不行了?年老的帝王,最害怕发生的情况之一,莫过于此。“你是朕的女婿,朕如此相信你,派你去汉国学习骑战之法,把大吴的骑军交到你手上,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孙权怒极而笑,“好好好,好得很!”连说了几个好,他从榻上撑身而起,直接赤脚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既然你不想好好给朕练兵,那就不要练了!”当下就下旨,让人带着自己的诏令前去石头城外的骑军营,当众斥责朱据一番。然后又让他立刻入宫,当面质问他是听信了谁的传言,说自己想要废黜太子。朱据自然不可能把陆胤说出来,只是连连磕头,说太子已是久不见于众人面前,但凡忧心于国本者,无不担心。现在外面都在传言,陛下偏鲁王而轻太子,久之必立鲁王。自己担忧之下,故而这才上疏……孙权岂会轻易相信朱据的话?他见朱据不肯说出来,心头怒气更甚,没有让他回到军营,只是让他回到府上反省。然后又召杨竺入宫,声色俱厉地询问杨竺是不是把密谈废黜太子之事泄露出去了。杨竺当场被吓得面如土色,跪下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泄露半个字。朱据和杨竺两人的话,没有消除孙权的疑心,反而是让他越发地疑神疑鬼。他把朱据的奏章扔在杨竺面前,喝道:“当时唯有你我二人在场,偏偏此事连城外的军营都知道了,你又作何解释?”杨竺一听,顿时就是汗透后背,连连叩首,直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