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无论愿不愿意承认,如今的朝中,其实是渐渐形成着文盛武弱的趋势的。之所以会形成这种状况,成因十分复杂,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那场土木之役,各家勋贵为了维持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也为了拿到新的军功,暗中鼓动太上皇仿效父祖,亲征瓦剌,结果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太上皇丢了,而且还搭上二十万大军和一大批正当壮年的勋贵,让自己陷入青黄不接的尴尬境地。到最后,仗是打起来了,但是,风头全被于谦等一干文臣抢了个干净。应该说,这是从土木之变发生的时候就注定的事情,并不以谁的意志为转移。毕竟,彼时朝局危难,京师危在旦夕,勋贵们本身多年养尊处优,有能力的人并不多,还大半折损在了土木。在这种情况之下,要保住京师,保住社稷,文臣全面占据上风是不可扭转的趋势。。强而阻止,只会令朝局分崩离析,社稷有倾覆之危。但是,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刹不住了!文臣的崛起,必然伴随的是勋贵武臣势力的衰落。要改变这种现状,说难也难,但是说简单也简单。而这症结,就在天子的身上!身为万民之君上,社稷之主君,天子本身,就是具有左右朝局的力量的。之前的数十年间,勋贵势力为何在朝中长盛不衰, 其原因无非在因为, 从太祖到太宗再到宣宗, 都是煊赫武功的皇帝。所以,在他们在位期间,重视武备, 太宗数次北征,宣宗数次巡边, 勋臣武将, 在朝中地位势力自然就大。可到了如今这位天子的身上, 这种情况就发生了改变。之前的几代天子,太宗就不说了, 塞王出身,之后的仁宗,宣宗, 还有太上皇, 都是顺利继位, 且他们的储君地位, 都是很早就被确定下来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成长历程当中, 会始终伴随着新一辈勋贵的身影,也即是所谓的禁军勋卫。这些人皆是各家府邸中最有潜力的年轻人,进入宫中之后, 会陪伴储君一起成长,成为东宫未来的可用之人, 确保朝局的平稳过渡。这种模式,一直到太上皇继位为止, 都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今上却不同。说白了, 当今天子乃是临危受命,潜邸藩王,整个成长的历程中,和勋贵没有丝毫的牵扯交情,双方之间天然存在陌生感。再加上土木之事,这种陌生感之上,恐怕还会生出隔阂感, 这一点,从成国公府如今的遭遇便能看出。与此同时,还是那句话,土木之后, 朝局大势需要依靠文臣,即便是为大局考虑,重用文臣也是势在必行的。但是,作为君王,尤其是一位英明圣断如今上的君主,自然清楚这么发展下去的危害。所以实际上,从很多的地方都可以看出,他老人家是有心要扶持勋戚的,譬如最开始的时候,任命石璟,赵荣,郭晟等人为都督,后来又调宁阳伯陈懋回京,甚至是违背规制的为丰国公升爵,以及赐封在瓦剌之战中表现出众的新的勋贵,都是明证。然而,朝局之事,很多时候就是这般艰难。诚然,天子本身具备左右朝局的力量,但是同时,包括天子在内,所有人也同时会被朝局所束缚。理论上来说,天子既然登基,文武百官,勋贵外戚,都是天子之臣,都当尽忠效命,天子只要有意提拔重用,那么勋贵崛起指日可待。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困难的关节多了去了。如果说仅仅只是坐在皇位上,所有人便能诚心诚意的俯首称臣,这世上早就天下大同了。真正的朝局,复杂之极。天子或许有心提拔重用勋贵,但是,如何选人便是第一个问题。这些日子以来,天子不是没有提拔起来勋贵,可是先有石璟,郭晟,后有陈懋,任礼,一个个或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或是因为心有杂念,或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一个个的被拿下,剩下来能站稳的的寥寥无几。就算是选出来了人,能够得到众勋贵的认同吗?君不见,丰国公拿了公爵的爵位这么久了,凡事还不是亲力亲为?靖安伯范广,若不是如今跟镇南王府有了姻亲,只怕也未必就能入的了这些勋贵的眼中。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算是天子有心提拔,有些府邸也有心投效,天子就真的敢毫无保留的信任吗?各家勋贵枝蔓延伸,关系错综复杂,谁能保证,他们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够誓死不渝的效忠天子?还是那句话,信任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建立的,即便是那些文臣,真正能够成为天子心腹的,也是经历了重重考验。这些勋贵武臣们,想不想效忠是一方面,能不能效忠是另一方面,效忠之后,能不能得到让他们满意的信任和重用,又是一方面。重重顾虑隔在中间,便导致了天子和勋贵之间的关系迟迟难有突破。而且不要忘了,重文轻武固然不妥,但是重武轻文也是国之祸事,天子即便有心提拔勋贵,可到底也要顾忌文臣的态度。站在那些文臣的角度,有土木之役的前车之鉴,是绝不希望勋贵们再度掌权的。他们不会跟天子硬顶着来,但是,找各种勋贵世家的错处总是免不了的,这种情况下,天子也不可能过于偏私回护哪一方。种种原因叠加起来,便导致了如今的状况,在天子的控制之下,朝廷上基本没有掀起大规模的文武之争。但是,在文臣的不懈蚕食下,勋贵武臣的地位和势力,也的确在不断的降低。所以实际上,如果说永康侯和隆平侯二人真的是代表定国公府在表态,如果说,定国公府真的完成了和靖安伯府的联结,那么这或许意味着,在日后的朝局当中,除开英国公府之外,勋贵们会涌起新的足以发出不同声音的力量。这种力量的出现,甚至有可能,会改变如今朝堂上文武力量的对比和长久以来对抗的局面,不可不说是意义重大。不过有心人还是发现,虽则如今朝堂之上,诸多勋贵出言支持军屯,但是,他们的言辞还是有所差别。丰国公这个老东西跳过不说,靖安伯是抛砖引玉,也不再提。让朝臣们关注的,是跟在后面的,以忻城伯赵荣为首的一批人,和永康侯,隆平侯为代表的定国公府人马。这两批人,其实原本是一批人,都是出自靖难降将,以定国公府为首。但是,随着丰国公率先因拥立之功,受到天子的倚重,和丰国公府走的较近的忻城伯忻城伯,武康伯徐勇,武安侯等几家,也随之获得了不少赏赐,形成了一支在朝堂上小有地位的势力。这批人,事实上就是那些有心投效新天子,但是,又因为双方之间没有足够的了解,而若即若离的人。在过往的朝堂博弈当中,这些人大多数时候,会跟着丰国公一起敲敲边鼓,但是,真正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却是顾虑重重。这一点,在这次的廷议当中,也有所体现。相比较丰国公和靖安伯的表态,这些人可谓是谨慎的紧,虽然口口声声愿意和靖安伯一样,但是,却又给自己留了后手。靖安伯的表态可谓干脆,凡是涉及军屯的田亩,人员,不论是自己查到的,还是朝廷查到的,该还的还,该补的补,该处置的,统统交给朝廷调查处理。但是轮到这些人,话说的漂亮,但是实际上,明显还是存着几分破财消灾的意思。所谓自查严惩,其实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到最后,他们自己说自查出来多少,就是多少,说自己处置了什么人,就处置了什么人。看似诚意满满,可话中意思,无非是不希望朝廷插手,或者说,表示自己愿意配合的态度,希望兵部也能不要那么严苛,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把事情办了。这中间固然有着靖安伯府新晋勋贵,牵扯少顾虑少,而这些世家传承日久,牵涉多顾虑多的因素,实际上也反馈出这些勋贵们矛盾的心态。他们既想要讨好天子,又怕付出了利益,最后鸡飞蛋打,只能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试探,靠时间的推移,来一点点的获取天子的信任,同时也建立自己对天子的信任。相较而言,代表定国公府的永康侯和隆平侯二人,态度就强得多。虽然同样比不上靖安伯那等干脆,但是,却稳准狠的抓住了重点。定国公府的表态,总结下来可有两点。其一,保证军屯的数额,无论是早前被侵占的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