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沉翼发着愁,心中思索着一会如果其他大臣问起来,自己该如何狡辩(划掉),另一边,王翱和俞士悦的对话却也在继续。这个时候,王翱提起沉翼,显然不是为了要和这位户部尚书作对,见俞士悦也已经察觉到了,王翱便继续道。“如若我等的猜测属实,那么这件事情,陛下一定早有筹谋,今日下旨,不过是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告知我等而已。”“这么看来的话,怀恩公公此去,怕是依旧不会有什么结果。”“陛下如若执意不肯见我等,僵持起来,事情闹大了,引发陛下盛怒,恐怕更难以收场……”话至此处,俞士悦已经猜到王翱想说什么了,目光扫过对面的于谦等人,他问道。“首辅大人想说什么?”于是,王翱继续道:“如今宫外的人虽多,但是大多都是在瞧热闹的,只要领头的人走了,自然也就散了。”“内阁这边有你我,其他几人翻不起浪来,工部陈尚书,和此事并无关碍,又素来平和,想来不会太过执拗,都察院那边,前些日子陛下刚震慑了一番,如今只怕也没有再犯龙颜的勇气。”“吏部的天官大人一向支持天子,就算是有所不满,也会私下进谏,刑部最近这段时间忙着和吏部协调大计的事宜,怕是也没有在此事上纠缠的心思,所以如今难办的就只有……”“礼部的大宗伯和兵部的于少保!”俞士悦叹了口气,把话头接了过来。王翱这一通分析,把所有人都排除了,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两位了。其实,王翱不说,以俞士悦的眼力,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在场当中,真正因皇庄之事着急而失了分寸的,就只有胡濙和于谦。胡濙是因为这些年来,一直想要改革宗藩,进一步收压藩王的权力,完成太宗皇帝的遗愿,眼瞧着前些日子,天子已经下定了决心,结果现在冒出了个皇庄,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是,带着一个皇字,又是藩王所请,大抵是要让藩王参与其中的。军田官田到底谁来管着,胡濙一个礼部尚书,恐怕没有这么在意,让他在意的是,经此一事后,宗藩的权力不降反升,再加上前段时间,天子对诸王的一再纵容,这一系列的事件当中,隐隐透露出来的,天子扶持宗藩的心思,才是最让胡濙不安的。所以,这道圣旨下达之后,这位一向在朝堂上甚少开口的大宗伯,才会如此急切的到了宫门外。至于于谦,就更不必说了,圣旨当中明确说了,要将刚刚收归的军田官田,都归入皇庄当中,不论这个皇庄到底是如何运行的,这都相当于,让于谦近一年的心血彻底白费,他自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现如今,天子摆明了不想在这个时候见众大臣,所以这个时候,内阁就该起到自己应有的作用,实话实话,这件事情,天子的确做的不妥当,哪怕是不上朝议,至少也该先跟他们这些人通个气再说,这么直接一下旨,群臣齐聚宫外,很容易就会闹得不可开交。但是,事已至此,不是分辨对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不让局面扩大化,真要是天子执意不见,群臣执意不走,事情闹大了,便是内阁失职。所以,王翱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我去劝大宗伯,你去劝于少保,就算是想要劝谏陛下,也不必非要急在这一时,朝廷还有诸多其他政务处置,若是真的闹大了,对社稷朝局,不会有好处。”王翱见俞士悦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继续道。“而且,我看怀恩公公刚才的神情,不似做伪,若是陛下真的龙体有恙,此刻咱们堵在宫外,岂非胁迫君上,有大不敬之嫌?”“所以,还是做好准备,免得呆会怀恩公公回来,再闹出什么事端来。”看着这位首辅大人诚恳的样子,俞士悦心中不由撇了撇嘴。实话实话,他这个时候,是实在不想去于谦面前触这个霉头。大宗伯那边,虽然同样不好游说,但是,毕竟他老人家一向宽和,他们能看的清楚的事,大宗伯也必定能够看的清楚。以他老人家的阅历和定力,在经历过最初的生气之后,只怕现在心中已经在衡量利弊得失了,这种情况下,只要稍稍一劝,怕是就能取得效果。但是于谦……“好吧,便如首辅大人所言。”叹了口气,俞士悦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他当然知道,于谦这个脾气不好劝,他肯定也能看的清楚天子如今的态度,可问题就在于,他未必在乎天子是怎么想的,于谦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只在乎自己是怎么想的。就算他们之间有私交,但是想要在这种大事上劝他,只怕也颇不容易,但是从另一方面来想,他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和刚刚对群臣说的不太一样的是,怀恩最初来内阁宣旨的时候,其实大略透露出了一点皇庄的内情,所以虽然没有见到具体的奏疏,但是他们知道的,还是比普通的大臣要多一些的。正因于此,劝导其他人的差事,只能他们两个来办,而王翱和于谦又素来没有什么交情,要是俞士悦去劝都劝不动,王翱就更不必说了,所以,这差事怎么说,都得落在他身上。只是……看着远处黑着一张脸的于谦,俞士悦有些怀疑,他真的能劝的动吗?二人敲定了主意,便各自分头,王翱朝着胡濙的方向走去,而俞士悦也来到了于谦的身旁。“廷益……”“次辅大人,是来劝于某不要再纠缠此事的?”俞士悦二人聪明,其他人也不傻,看着他们二人在旁边滴滴咕咕许久,自然也猜到了一些东西。因此,俞士悦这边一开口,于谦就把话接了过去,口气平静,带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意味。刚上来就被人猜透了心思,气势上便先弱了一截,俞士悦叹了口气,但还是不得不开口道。“廷益,今日此来,我等的确莽撞了些,此事就算是紧急,可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陛下就算今日不见,难道还能一直不上朝?”“如此大事,又不是几日可以办的了的,你瞧这宫门口的官员越聚越多,借众人之力要挟君上,岂是忠臣当为之事?”不得不说,和于谦多年交情,俞士悦对于这位于少保的脉门在哪里,摸的准准的。于谦这个人,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权势威风他也在乎,但是,他总是在乎两件事的,一个是江山社稷,另一个,便是士林清誉。正因于此,于谦才会屡屡犯言直谏,迎难而上,这次圣旨下达,他也会第一个到宫外求见,除了皇庄之事涉及到军屯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件事情关乎国政。所以,直接劝肯定是没有效果的,想要让他暂时退去,只能从他在乎的清名上下功夫。于谦就算再是不在乎别的,可史册如何记载,却总是在乎几分的,俞士悦上来就说,此非忠臣当为之事,就是直击于谦的罩门。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于谦的脸色微动,凌厉的目光便瞪向了俞士悦,不过,俞次辅也是久经宦海之辈,他岂会在乎这点气势压制,八风不动的站在原地,平静的抬头注视着于谦,便稳稳的接了下来,继续劝道。“我也觉得,陛下此举不妥,一则此等大事,不经廷议,不合规矩,二则将军田归入皇庄当中,牵涉众多,干系太大,尤其是让藩王参与到朝政当中,实在不妥。”对付于谦的第二招,就是这人是个顺毛驴,你越跟他对着干,他就越是要撞南墙。所以,俞士悦紧接着,就开始把于谦担心的东西,都说了出来,果不其然,这番话说完,于谦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多了几分忧虑,少了几分敌意。见此状况,俞士悦随即便话锋一转,道。“但是话说回来,朝政之事,不是斗气,也不是要分个输赢上下,你今日到此,也是为了劝谏陛下,不是专为了顶撞陛下的,对吧?”于谦的脸色一滞,这话问的……应该说,俞士悦问这话,就是为了堵于谦的口,所以,也不待于谦回答,他便继续语重心长的道。“廷益啊,陛下毕竟年轻,才登基数年而已,你不能觉得陛下英明圣德,什么错都不会犯,如今出了这等事情,陛下固然是冲动了,可你就这么堵在宫门口,强迫陛下拖着病体召见大臣,难道就不冲动吗?”“病中之人,最易焦躁,何况,这宫外如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陛下召见了我等,心中也必定存有怒意,如此一来,双方都不冷静,岂能好好议政?”“你这个时候非要进去,对劝谏陛下毫无益处,反倒只会让局面变糟,而且,会让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