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毅?”乾清宫中,朱祁钰听到怀恩的话,不由皱起了眉头。怀恩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道。“不错,皇爷,慈宁宫那边刚刚递来的话,说是自从阮浪阮公公死后,南宫那边,一直缺一个总管太监,圣母觉得,宋公公文武双全,忠心可鉴,最为合适。”于是,朱祁钰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案,思索着孙太后此举的用意。宋文毅此前受过太上皇的提拔,这一点他很清楚,当初调宋文毅回来,其实也是想试探对方,但是后来,宋文毅显然也意识到了京中的形势如何,所以,很快就和南宫划清了界限。至少这几年下来,并没有什么迹象表明,宋文毅暗中投靠了南宫,那么,这个时候孙太后将他要过去,会是出于什么考虑呢?要知道,宋文毅如今虽然管着各地的皇庄,但是,一旦他到了南宫,那么,这个差事朱祁钰势必不会再交到他的手里,毕竟是宦官,和外朝的大臣不同,朱祁钰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不用,罢掉他的差事,不会有丝毫的压力。但如果说,孙太后把宋文毅要到南宫,不是为了他皇庄的差事,那么,又会是为什么呢?“皇爷,是否要找个由头,婉拒这个提议?”眼瞧着朱祁钰有些犹豫,一旁的怀恩小心的开口问道。这次要人,慈宁宫那边并没有下懿旨,只是命人传话,可见,试探的性质居多,当然,也有可能是经过最近发生的诸般事情之后,孙太后已经清醒的认识到,慈宁宫的懿旨在皇帝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作用,所以,干脆不自讨这个没趣了。闻听此言,朱祁钰倒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一个宋文毅而已,送去南宫便送去了,无妨,你去慈宁宫给圣母回话,讨一道懿旨来,然后朕再下旨,召宋文毅回京。”再三思索之后,朱祁钰也没有想到孙太后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所以,最终也只能选择静观其变。让慈宁宫下懿旨,则是在表示,这个调动并不是他提出的,如果说宋文毅要记恨,就让他记恨孙太后去……只不过,话虽如此,但是,朱祁钰总觉得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似乎是忽略了什么,眼瞧着怀恩就要退下,他思忖了片刻,又吩咐道。“把舒良叫过来……”“是……”怀恩的脚步停了停,随后应声退下。不平静的年节总算是过完了,朝廷在一片嘈杂当中,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秩序,毕竟,不管发生了再大的事,对于普通的官员来说,衙还是要上的,活也还是要干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各种各样的流言满天飞。但是,这对于中低层的官员们来说,无非是谈资多了一些,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当然,有人平静,就有人不平静,譬如现在,某位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大人,就颇是头疼的很。打从正旦那日太上皇在宴会上大闹一场之后,按照天子的旨意,他就和锦衣卫一起,把所有的南宫上下人等,都缉捕了起来。但是,古怪就古怪在这,这段日子下来,他基本上把整个能接触到食物的人都审了一遍,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按照目前审讯的状况来看,食物从离开厨房开始,每一道流程,都是按照规制的,中间验毒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问题,可偏偏就在上桌之前,为太上皇试菜的人试出了毒性。当然,更奇怪的是,那两个莫名失踪的仆妇,但如果真的是他们投的毒,那么,不可能逃过验毒的流程。如果说,是在验毒之后才下的毒,那么,且不说这个过程当中,菜品一直都被至少三个以上的宫女内侍共同送去,基本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就算真的是如此,可那两个在南宫失踪的仆妇,又该怎么解释?刑部的公房当中,俞士悦仔细的审阅的案卷,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但是,与之相对的,则是和他配合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在看完案卷之后,平静的开口道。“俞尚书,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那两个仆妇的住处,锦衣卫都搜出了毒药,投毒之人就是这二人无疑,至于动机,也很清楚,这二人本是土木之役中一个临阵脱逃的犯官家眷,如今已无任何亲族在世。”“锦衣卫调查过,这二人在南宫当中,时常抱怨自己身世凄惨,还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土木之役,她们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那么,很有可能她们处心积虑的投毒,原因就是要报仇……”应该说,这番话说的很不专业,以俞士悦多年刑案的经验来说,卢忠得出的这个结论,实在是太草率了。但是……“那这些南宫中侍奉之人又该如何解释?”“按他们的供述,菜品上桌之前,曾经验毒两次,可都没有问题……而且,那两个失踪的投毒之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俞士悦皱着眉头,开口发问。不过,话中的口气,却明显没有要否定卢忠的意思。要知道,他虽然是新晋接手刑部,但是,此前一直都在内阁当中供事,对于刑部如今的运转体系,自然也有所了解。虽然说,刑部是和锦衣卫合办案子,可事实上,两边完全是两套体系,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商量着来的。而且,这一次的案子,情况又十分特殊。卢忠的说法固然有太多推测的成分,但是,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将这件事情描述成了个人行为,这无疑对于眼前的朝堂来说,是一个最好的说法。俞士悦并不是迂腐之人,他很清楚这桩案子影响有多大,所以,他也从没有一定要追根究底的意思,但是,也正因为影响太大,因此,最终的结论,至少是要没有明显的漏洞的。于是,卢忠又拿出一份案卷,递了过去,道。“关于投毒之人,今日清晨,锦衣卫在南宫中的一处水井当中,打捞出了两具尸体,虽然说,这两具尸体已经被水泡的浮肿不已,无法辨析面目,但是,从服饰上判断,应该就是那两个投毒的宫人畏罪自杀。”“除此之外,这是近段时间以来,南宫的采买记录,俞大人知道,宫中贵人们的器物,有银碗银盘,也有瓷器,前者自不必说,若用后者,验毒的手段,多会在瓷器中坠一银牌,此次太上皇家宴上,用的便是这个。”“这种银牌,通体以白银铸成,故而,时常会有利欲熏心之辈偷盗出去,融掉取利,此案发生之后,我特意命人调查了此事,不出意外的是,这些试毒用的银牌,早就已经被人偷偷换了,如今南宫中所用的,不过是普通的铁牌而已,只是因为银牌用的久了,自然会发黑,所以,一直没有人质疑此事而已。”“我想,他们应该也没有料到,真的有人敢给太上皇投毒,所以……”“所以,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意外?”俞士悦抬头看着卢忠,眼中露出一丝若有所思,开口问道。卢忠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一个意外,那两个投毒之人对太上皇心怀怨恨,趁着南宫家宴,暗中投毒,负责验毒和掌管银牌的宦官们玩忽职守,私自倒卖银牌,以致毒性没有验出来,闹出了这次的事情,俞尚书觉得,可还有什么需要继续调查的了?”闻听此言,俞士悦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的话,那么,还请卢指挥使将证据都封存备齐,随后和本官一同联名上奏,向陛下回禀此事。”“这是自然……”卢忠点了点头,随后,也没有多留,便拱手告辞了,于是,俞士悦留在公房当中,又翻了翻手头的案卷,目光当中,不由多了一丝忧虑。翌日,早朝上。开年之后,朝会上依旧不变的,仍然是沈尚书的保留节目,和往年相比,今年各地的年景总算是好了一些,没有再出现大规模的雪灾,但是,情况却也不容乐观,刚入二月,苏,松等地便传来消息,今冬天气和暖,没能将虫卵冻死,以致开春以后,不少地方出现了害虫啃食庄稼的现象。地方官府虽然已经组织扑灭,但是,效果不大,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夏粮,又有不少地方是收不上来了。“……陛下,户部预计,此次收到虫灾影响的地区不少,山东,山西,江西,浙江等多处都有波及,最乐观的状况,这些地方可能也只能保住三四成的收成,具体的状况,户部还在统计,不过,已经有十一处州府上表,请求蠲免今年的夏粮。”沈尚书眉头紧锁,一副愁的要命的样子。但是,殿中的大臣们却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两年下来,比这更大的灾情见得多了,这次的虫灾,和其他的洪灾,雪灾不一样,不算是突发事件,所以,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