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这天,全村人都来瞧热闹。
新围的院子纵深二十几米,大铁门漆成铁锈红的颜色,看上去格外气派。院里有井,中间一条碎石铺成的甬路,两边由着老丈人盛宏伟种了各种蔬果。砖瓦房通透敞亮,中间是灶间,两侧各有几间房,东侧给老两口住,西边几间是小两口住。
有那好奇的进屋参观,看着雪白的墙面,坐上新打的沙发,摸着崭新的缝纫机,眼里都是羡慕。盛安晨的二堂嫂一个劲儿逗趣,说当初小姑子结婚时没有的,现在一样都不缺。
盛宏伟只有一个闺女,这在当时的农村非常少见,能住在一起当然开心。王桂芬被人说了一辈子肚子不争气,这回也扬眉吐气了一把。遇上酸溜溜不好好说话的,她也理直气壮怼回去:“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家这女婿,顶你们家好几个儿子!”
大家一直热闹到晚上才散,王桂芬挽起袖子做了饭,莫铭还陪着老丈人喝了两盅,把老两口哄得乐开了花,搂着麦穗一会儿叫“大孙女”,一会儿又叫“大孙子”。
入夜时分,王桂芬坐在炕沿上,一边捶腿一边念叨:“你说,他俩能再生一个不?”
盛宏伟都快睡着了,翻了个身道:“那谁知道,你要是想要孙子,你就去劝呗。”
王桂芬撇了撇嘴,“怎么没劝!闺女说要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一个,我给她支了个招,就说麦穗脑子有点儿问题,政策允许再生。她坚决不干,说有麦穗就行,还把我训了一顿,说我那是昏招。啥昏招啊,老多人这么干了!她还说会给孩子带来什么阴影,啥是阴影啊?还能坐下面乘个凉咋滴?”
正说着,她突然下地穿鞋,“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推门出去,闺女那边灯还亮着,一家三口正在炕上打扑克。扑克上是杨家将,玩得是抽老鳖。
麦穗手里一大把牌,正愁拿不过来,赶紧往姥姥手里塞,“姥,你帮我拿着袄。”
王桂芬笑眯眯地帮麦穗拿牌,哄着孩子说:“麦穗啊,你爸你妈给你单独整了个屋,你咋不去睡呢?”
麦穗道:“姥呀,我太小了,晚上夺黑呀,自己夺害怕呀。”
“姥给你绣了个新枕套,上面是金黄滴麦穗,你跟姥过去睡呗?”
麦穗一听,呲着小牙乐了:“真绣的麦穗呀?那不就是我吗?”她把牌往炕上一扔,“我跟姥走啦,你俩玩儿吧。”
王桂芬抱着孩子出去,屋里就剩下莫铭和盛安晨两个。以往都是孩子睡在中间充当小隔断,她说跑就跑了,场面有点儿尴尬。
“行了,睡吧。”莫铭收拾好扑克,在炕上铺好褥子,然后把两个新枕头并排摆在一起。
盛安晨小声道:“离得太近了,我怕热。”
“得了吧,麦穗趴你身上你怎么不喊热?”
盛安晨磨磨蹭蹭地过来,道:“我问你点儿事,其实很早就想问了……你本来应该在棉纺厂,再也不回盛家庄的,怎么突然就出现了?你刚回来那几天,我说要找高中课本,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奇怪?你真觉得我能自学?还有,你居然忽悠大队长让我当广播员,我什么文化你还不知道?”
莫铭轻笑一声:“问号还挺多,不止这些吧?不如一口气都问出来。”
“你说等我考上大学,你在家好好带孩子,让我安心上课。你说以后政策放宽,你就把酱菜厂承包了,还说以后的葡萄园也这么规划。承包这个词儿你从哪儿看的?现在什么都是集体的,你怎么就认为以后可以私营呢?谁给你的自信?”
莫铭笑道:“我不但有自信,小梁还给了我勇气呢。”
盛安晨霍地起身,本来想揪他衣领,结果他只穿了背心,只能揪住背心的领口位置,“你肯定换瓤子了。”
莫铭笑着弹了她一个脑嘣,“从咱俩见面开始,我一直都在露破绽,你怎么今天才问我?”